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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六


  「已然化入天地正氣。」謝棲微笑說:「宇宙演化皆有其理可循,逆天而行、濫行殺戮看似無傷,實則怨氣化邪影響深遠……正氣順天、邪氣逆天,順天有道、逆天亦有道,順天之道則天體有常、萬物生生不息,逆天之道則生靈滅絕、宇宙終至崩解……可歎我初窺大道,尚不能通透天理,暫且只能揚善抑惡,勉力為之。」

  聽這一長串的道來道去,在場數十人,沒幾個人聽得懂,也不知道謝棲懂了沒有,他沉默了半晌才說:「我將人同化就是逆天?」

  「正是。」西牙歎了一聲說:「橫死之念,怨氣沖霄,助邪抑正,禍莫大焉,如非必要,能免則免。」

  「難道我就該承受這種痛苦?」謝棲怒說:「難道我受苦的時候就沒有怨氣?」

  西牙憐憫地望著謝棲說:「合成人所創異物,本是逆天而造,自有逆天之欲,謝兄靈智尚存,何不勉力以正化逆?只要你心存正,縱有苦難,也不至於滋生邪怨,終有一日能脫胎換骨。」

  「那麼……」謝棲頓了頓咬牙說:「狐貓吞鼠、狼犬逐兔,莫非也是逆天而行?」

  「非也。」西牙搖頭說:「此乃天理運行之道,未逢爪災之鼠亦知見貓需避,是謂天道,能逃謂之吉、受殃謂之劫,吉劫之間,不應有怨……論及天生萬物,最擅逆天的,其實還是人……」

  「說的好。」謝棲哈哈一笑說:「人練功夫不就是為了打打殺殺?照你這麼說豈不是都不用練了?不練的話,你也不可能體悟什麼狗屁天心,總之是一團矛盾。」

  西牙搖搖頭說:「體悟天心,非僅修武一途,玄想得入深妙、觀景可悟天理,法門處處、端在人尋,修武之路僅有循序漸進之優,與他途相比不但未必較為順遂,也是最易入魔轉邪的一條路,當年吳定岳好為人師,武技濫傳,視好勇鬥狠為尚、以拳頭大小評理,導致天下大亂至今,他……難辭其咎。」他說到無祖,理所當然不需客氣。

  來自大雲湖的眾人不由得目光一亮,這豈不正是最近眾人常討論的問題嗎?史揣與馮孟升較為交好,當即說:「西牙,這位馮先生也主張類似的看法,正朝著這方面努力推行,趙先生也曾替馮先生對大雲湖眾人發表過相關看法。」

  西牙露出意外參雜著欣實的神色,對馮孟升與趙寬頷首說:「原來幾位不只功夫高強,連想法也與芸芸眾生頗有不同,日後有機,西牙再與諸位多商討、請益。」

  「不敢當。」馮孟升連忙說:「一得之愚豈敢貽笑大方,此事有西牙前輩主導,相信成功之日不遠,那才真是世人之幸。」

  馮孟升這話雖然說的客氣,但卻是老實話,他以往不管怎麼思慮,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點兒空中樓閣的感覺,固然描畫的很漂亮,卻找不到攀上去的樓梯,但若西牙大力相助,以他表現的神通,康莊大道豈非就在眼前?只不過成功未必在己,頗有三分可惜就是了。

  趙寬剛剛聽西牙說了一堆大道理,早已經頭疼得猛眨眼睛,沒想到突然說到自己頭上,更沒想到當時為救馮孟升臨時編的謊言,今日卻大有實現的可能?不過說來也不錯,有西牙幫忙,天下還有誰會反對?這下子自己不用忙著練功,也不怕無法完成那個外空聲音交代的任務……那個外空聲音若肯,有機會真得介紹西牙跟他認識,他們一定會成為莫逆之交,然後從此不再理會自己,那才是胖子的大大幸福。

  但趙寬卻又隱隱有些擔心,這麼一來,吳耀久的重要性大幅降低,本來這也還好,吳耀久又不是那種好名好權的人物,只不過若他並非運行主體,日後隨時勢轉移,恐怕對他會有不利之處,到時可得記得好好替他謀畫一下,也不枉相交一場。

  西牙按著轉回,望著謝棲說:「如今我只要有心,縱相隔萬里,你的一舉一動都能看在眼裡……雖說釜底抽薪之道是立取你命,滅一惡而救百善;但上體天心,仍期望謝兄能幡然而悟,抑制住異物的欲望,他日仍有解脫的機會。」

  見謝棲沉吟著再沒說話,西牙回頭說:「那我們便即出洞吧,還要請諸位在『康勾森林』多忍耐一些時日。」

  眾人正要隨著西牙前往通道,呆立一旁的謝棲突然冒了一句:「且慢。」

  眾人一怔轉回頭,只聽謝棲緩緩地說:「謝某不自量力,要體會一下天地之力皆為你所用……倒底是什麼境界。」

  西牙緩緩穿過人群,目光凝在謝棲身上,點點頭說:「謝兄儘量施為。」

  「好!」謝棲大吼一聲,全身黑氣彌漫而出,盤旋狂捲下,向著西牙激射。

  西牙兩手仍背身後,臉上掛著一抹淡然的微笑,任黑氣直撲身前,只見那股氣勁射到西牙軀體前方數公尺處,就仿佛撞上了牆壁,硬生生阻在那片虛空之前,僵持了漫長的一分鐘,謝棲氣勁突然一散,黑氣彌天蓋地地從四面向著西牙圍去,似乎打算換個方式。

  但效果依然相同,任何氣勁都無法侵入西牙周身,謝棲見氣勁無功,索性直接往前以觸手轟擊,但無論他怎麼變換攻勢,無論是鞭打敲撞,西牙就這麼穩穩的站在場中,憐憫地看著謝棲,連髮絲都不動上一動。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謝棲終於停下動作呆立在場中,他臉上不再有驚怒,留下的只有失落與茫然,仿佛陷入了什麼無邊的噩夢之中掙脫不開,又仿佛喪失了神志,失去對外界的反應。

  西牙隔了片刻才歎息說:「謝兄……」

  仿佛被根針刺到了一般,謝棲突然跳起來怒駡:「你為什麼不還手?」

  西牙愕然:「還手?」

  「你不是說能殺了我嗎?」謝棲怨聲說:「我雖然打不傷你,但這不代表你打得死我。」

  原來是這麼回事。西牙搖搖頭說:「既然如此,西牙便稍作演練,若有得罪還望謝兄恕罪。」

  「來吧。」謝棲再度揚起戰意,黑氣亂滾間狂亂大笑說:「說這麼多都沒用的。」

  西牙無言地點點頭,他晶瑩如玉的右掌緩緩舉起,才這麼由上往下一招手,倏忽間謝棲整個人便被壓攤到地面上,不只下巴緊抵著地面,連本來活蹦亂跳的觸手也散成一大片圓形平貼在地,周身的黑氣不斷往四面激散飛射,就是無法往上寸進,仿佛身上壓了一座巨山,讓他無法移動。

  事實上,就算當真壓上一座山,謝棲八成也能將山翻上一翻,但此時卻真是動彈不得,謝棲臉上露出驚怖難信的神情,渾身觸手不斷顫動著,但就是無法掙脫,這般過了數分鐘,才聽到西牙緩緩說:「到如今,你可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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