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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沒錯。」

  「我實在佩服他。」山仔哺哺道:「居然有那種耐心扮了三天的小二,而且不露絲毫痕跡,他演戲的本事,簡直和我一樣好!」

  獨孤羽淡淡道:「休息一下,養足精神,咱們得設法離開這裡。」

  於是山仔再次緩緩闔上眼養神,一股腐濕的氣味,陣陣鑽入他的鼻腔,空氣顯得悶濁,令他聯想到停屍間那種陰沉、惡濁的地方。

  這時,山仔忽然想到他一直平躺在地上,而獨孤羽的聲音是來自他後腦上方,好像獨孤羽是坐著。

  為什麼獨孤羽一直沒有探身為他檢視中毒後的情況?

  想瞭解心中的疑惑,想戰勝贏弱的體力,山仔強迫自己集中意志對抗身體的虛軟,他一寸寸,一分分,自那堆黴爛的稻草堆中掙扎著翻身而起……

  「羽叔!」

  當山仔終於扭身看清獨孤羽的形影時,登時宛如遭雷殛般嘶聲狂呼!

  獨孤羽的雙手已被扣上厚重的鋼銬,腰際扣著兒臂粗的鐵環貼壁而坐,雙腳也都鎖著腳鐐。

  但是真正叫山仔痛心入骨的,卻是獨孤羽的臉、掌和胸!

  那張蒼白削瘦,曾是俊逸瀟灑的臉龐,此刻和佈滿縱橫交錯的刀痕,使得獨孤羽的臉看來就像一張甫自地獄刑場逃闖而出的厲鬼的臉!

  那此淒厲恐怖的疤痕,有些已經凝血結痂,有此還兀自流著隱隱血絲,模樣之慘,令人不忍驟視!

  而獨孤羽那雙修長細白的手掌,慘遭火刑,被燒得皮肉翻卷,焦黑扭曲。

  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撕去,那原本結實細膩的胸膛,血淋淋地被揭去一層表皮,變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

  山仔哭吼著撲向獨孤羽,嘔心泣血般地悲嚎道:「羽叔呀……他們……他們怎能……如此對你……」

  一身血肉淋漓的獨孤羽,閉了閉眼,強忍著幾欲奪眶而出的淚水,竭力保持貫有的平靜道:「山仔,不許哭!男子漢大丈夫要流血不流淚……你瞧,羽叔傷得這麼重,都不曾吭過一聲,你……別再哭了……」

  山仔一邊抹著淚,一邊哽咽道:「好!我不哭,我……只要記住這些,羽叔,他們怎麼折磨你,等咱們……逃出去後,再一點一滴地要回來!」

  獨孤羽欣慰道:「對!不管敵人加諸我們多大的恥辱或傷害,只要我們留著一口氣,總有索回的時候。」

  山仔咬牙切齒地抽噎道:「江湖衙門!咱們的仇結定了,還有那個幕後出錢陷害我們的人,你等著,我若不揪出你來報仇,我就不叫山仔!」

  獨孤羽沉緩道:「當務之急,就是要想辦法離開這座黑牢。」

  山仔急道:「羽叔,你傷的這樣……」

  獨孤羽搖頭打斷道:「無妨!如今無憂散的藥效已退,只要我調息一番,待內力充沛後,咱們就能設法破牢而出!」

  獨孤羽受制遭刑,固然是因為中毒的關係,但真正的主因,卻是對方以山仔的性命要脅,迫使獨孤羽無法也不能反抗。

  而這些事,獨孤羽絕不可能讓山仔知道。

  山在是聰明人,他光憑在昏迷前所遭遇的種種狀況,便大略地猜出事情的始末,否則,以獨孤羽一身本事,豈會落得如此淒慘下場。

  也是因為如此,山仔首次明白自己帶給獨孤羽的竟是如此大的牽絆,而獨孤羽為他所付出,竟是如此大的犧牲。

  也是第一次,山仔真正瞭解到闖蕩江湖是如何的辛酸和血腥。

  在他小小的心靈裡,驀然覺悟自己踏入的不是想像中,可以輕易嬉笑怒駡的遊戲世界,在這個圈子裡,要笑得愉快的人,背後便需有足夠的武力與堅強意志做為後盾,否則,笑的將是把自己踩在腳下的對手!

  獨孤羽已閉目調息。

  山仔想找些金創藥為獨孤羽裹傷,這才發現兩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已被搜刮殆盡,包括他的血影劍,也下落不明,不知劍落誰家?

  山仔怔忡地盯著獨孤羽身上的手銬腳鐐,忽而,靈光一閃,他拍拍自己腦袋,暗叫道:「糊徐!」

  他起身走向石室大門,貼耳傾聽半晌,確定毫無異狀後,這才匆匆打散自己的髮髻,由髮髻中摸出一圈約有三寸長的細軟鋼鋸。

  這圈細薄柔軟的鋸片,是有一次山仔和古董等人打賭,他能自上鎖的獸欄中離開,特地拜託太原城最有名的鋸匠師傅為他打造的暗器。

  由於鋸片可以捲縮成圈藏在頭髮中,所以至今,古董他們始終不明白,山仔是如何以空手離開上鎖的獸欄。

  此時,山仔就用這條細細的鋼鋸,為獨孤羽鋸開身上的枷鎖。

  獨孤羽自調息中,微微睜目瞥視山仔的動作,不覺泛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只是,這抹微笑在他滿是刀痕的臉上已不成笑意。

  時間不知又經過多久……

  山仔忍著腹饑與口渴,揮汗攻擊那些又厚又硬的鐐銬扣環。

  就在剩下最後一個腳鐐扣環還未鋸開時,忽然——  一陣吱吱嘎嘎金屬絞鏈的撞擊聲輕輕響起,石室那扇又厚又重的大門,正在緩緩地開啟。

  山仔迅速收起鋸片,胡亂理好髮髻,門口三條人影映了進來。

  山仔瞥眼獨孤羽,見獨孤羽氣息平穩輕淺,偶爾有隱隱紅光閃過他血痕狼藉的臉上,山仔知道獨孤羽此刻正值行功的重要時刻。

  如果順利完成就能恢復功力,否則獨孤羽雖不至於走火入魔,但複功的行動也就前功盡棄,必得重新開始。

  而那表示獨孤羽得再花兩個時辰左右的時間,去聚集渙散的真力。

  山仔內心深處響起一個小小的聲音:「山仔,以前都是羽叔在照顧你,護著你,這次,該輪到你來護著羽叔啦!」

  山仔盤膝擋坐在獨孤羽身前三步之處,鎮定地盯著慢慢朝他們走近的三人。

  「呵呵!我以為是誰……」山仔舔舔乾裂的唇,嘲謔道:「原來是阿貴老兄,真是好久不見,你是不是替我們送晚餐來?」

  阿貴猝然揚腳將他踢了個滾翻,冷冷道:「小鬼,身為階下囚,你最好安份點,不要自找苦吃!」

  山舒緩緩站起身,以手背拭去嘴角的血漬,淡笑道:「喲!瘟貓變成惡虎啦!難怪老古人要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有道理!真有道理!」

  阿貴身邊一名年約五旬,方面大耳,目光犀利的白臉書生,淡漠道:「嗯!不愧是獨孤羽中意的傳人,膽識勇氣俱足,臨危不亂的功夫更是到家,假以時日,你定能大放異彩,縱橫江湖!」

  白臉書生左旁,另一名面如鍋底,頷生虯髯的魁梧壯漢,嘖嘖惋惜道:「可惜的是,你這個未來的武林奇葩,就要葬送在江湖衙門的手底,永遠也沒有機會回到武林中翻江倒海嘍!」

  山仔笑容可掬道:「二位前輩不知姓啥名何?你們真的覺得我是闖江湖的料?呵呵……我自己也是這麼覺得哩!咱們可真是英雄所見略同!」

  「哈哈!」

  虯髯大漢長笑震天道:「兔崽子,你可知吾等為何許人也?憑你也配與我們並稱英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山仔撇撇嘴道:「我若不配與你們並稱英雄,今天豈會來你家大牢做客?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你是混什麼吃的!」

  「住口!」阿貴怒道:「不許在奚大捕頭面前放肆!」

  山仔呵笑道:「捕頭?乖乖,你們還真以為自己是衙門裡的捕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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