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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九


  端木曉雲果然自動加以說明:「我原是希望,那座藏巫教的遺陣能夠讓你們知難而退。我真的不希望必須與你正面為敵!」

  小桂頗為意外道:「那座蜃樓流沙陣是婆婆的傑作?」

  聽見小桂叫自己「婆婆」,端木曉雲老懷彌慰中,心底別有一股深沉的無奈與悲哀油然浮生。

  但她竭力自持,語聲沙啞道:「那是四十多年前,我首次出關時,因緣湊巧所得的一件紀念品。這麼多年來,它一直是件廢物。直到前些時日,本宮宮主請來天竺蛇魂教,在該教的弄蛇天女的協力參研下,我才知道它的用途。」

  「這麼說……」小桂猜測道:「陣式其實是弄蛇天女佈置的囉!」

  端木曉雲頷首道:「根據弄蛇天女的說法,只陣並非一般尋常的象易數理陣法,而是一種結合巫術、咒語和劇毒的歹毒奇陣。當初她在佈設此陣時,曾經說過,除非識得此陣來歷,否則一般研究機關陣學知人,根本不可能破解這座陣法。」

  小桂得意道:「那個妖女連命都賣給我們了,她說的話哪能相信。更何況,我們幾個人之中,有誰只是尋常一般人種?所以,很抱歉讓婆婆你的希望落空了!」

  「弄蛇天女死了?」

  端木曉雲不太意外:「我早說過了,那個女人靠不住,可惜他不相信。」

  「你說誰不相信?伍崇煌嗎?」這小鬼精明詰問。

  端木曉雲淡淡一笑,顧左右而言他:「看在你仍然叫我一聲婆婆的份上,能不能答應婆婆,放過本宮宮主?」

  小桂神色倏沈,斷然道:「不行!」

  「婆婆是在求你。婆婆已經有三十多年,不曾求過任何人了!」她平靜的語言中,有著太多的沉重。

  小桂深刻的望著她,感傷道:「你應該很清楚,姓伍的他用何等陰狠歹毒的方法,設計我爹、我娘。你應該還記得,他是如何對付的我娘、對付君家。你可知道,為了洗刷自己和君家三代的沉冤,我娘自毀容貌、飲毒成啞,至今仍然尚未復原!這些仇、這些恨,換做發生在婆婆身上,婆婆你告訴我,你能就麼饒過陷害自己一家三代、迄今仍未罷手,仍舊想要取我性命的人嗎?」

  「我清楚、我知道。」端木曉雲面露痛苦之色,沉重道:「正因為我都清楚明白,所以才會盡力設法自武林聯盟的地牢中救出秋彤。我也想設法彌補已經發生的錯事,只是……,太晚了!」

  「是你救出我娘的?」小桂為此大感震動。

  端木曉雲苦笑道:「不然,你以為是誰?秋彤畢竟是我和玉女從小一手帶大的,她就像是我親生的女兒一般啊!我能不救她嗎?」

  小桂神色變得陰鬱,以一種冷靜而且壓抑的口氣,深惡痛絕的責問道:「那麼,你為何容許姓伍的那個下流胚子,以此事為要脅,逼迫我娘改嫁給他?在我娘不答應,那痞子翻臉後,你又為何縱容他將我娘關入星月宮的地牢?逼得我娘不得不冒死逃亡,逼得星姥姥舍生掩護,才讓我娘逃出魔掌!為什麼?你說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小桂如此的說話口氣,反令他看似平靜的情緒下,生出一股更加強烈、迫人的氣勢。

  端木曉雲面對著小桂,感覺自己仿佛正置身於暗潮洶湧的寧靜海面,隨時有著不可預測的覆頂之危!

  一股無法遏抑的悚然浮上端木曉雲的心頭,令這個年逾甲子、看遍人事滄桑的童顏婦人,愕然無言的瞪視著小桂。

  半晌,端木曉雲方始喃喃自語道:「孽啊!一切都是孽啊!」

  淚水湧上這名外表依舊豔麗的老婦眸中,只這刹那之間,她竟恍若衰老了十幾歲,連身形都不禁傴僂起來。

  小桂見她如此黯然神傷,心中不禁有些不忍,於是態度稍緩,正擬出言安慰……。

  端木曉雲面色一整,強顏笑道:「囝囝,恩怨分明才是個好男兒,婆婆不怪你。适才,你師兄所解圍的那名青衣婦人,就是『星姥姥』端木玉女。她為了你娘、為本宮吃了太多、太多的苦,來日,你可得好好孝順她。」

  聽見端木曉雲慈祥呼喚著自己的乳名,小桂內心驀然一震,這聲親昵的「囝囝」,喚起了他幼時猶自顛簸學走時的遙遠記憶!

  三歲之前的往事,電光石火般掠過小桂腦海,往事歷歷如新。

  那是一段充滿歡樂與寵愛的親密時光,「星月宮」的深宅內院、庭園花圃,無一處不曾留下小桂頑皮的足跡和童稚笑語!

  那時,在玉秋彤忙著處理宮中事務時,陪伴小桂嬉戲,看顧他小小身影的不是別人,正是眼前的月婆婆和星姥姥,以及剛才那位「漂亮阿姨」——昔日星月宮的刑堂掌法,「落霞劍」花欲零。

  小桂神情激動的環目四顧,這時,他不僅認出了蒼老許多的「星姥姥」端木玉女,也認出了全力維護著端木玉女的兩名白袍宮女,他還記得那是「兩朵花阿姨」……,是的,叫芙蓉和百合!

  她們二人是端木玉女親傳之徒,無怪乎,現下她們拼了命也不讓伍崇煌與其所屬傷害功力不濟的青衣老婦——端木玉女。

  小桂還認出了另一人,那是一開始便和端木玉女聯手抵抗伍崇煌攻擊的宮女之一,小桂記得她是昔日星月四使中的「電阿姨」,好像姓金……。

  端木曉雲望著小桂不停變化的神色,語帶落寞的慘澹笑問:「囝囝,你想起來了,是不?」

  小桂眼眶中淚光隱隱,無言回望著她。

  端木曉雲淒迷笑道:「你方才責問的是。眼前同室操戈,究竟所為何來?這一切到底為的又是什麼?婆婆告訴你,人生有些事,是不能夠犯錯的。一旦我們犯下那些無法挽回的錯誤,可憐連自己都不能面對,只有無奈的一錯再錯直到淪落穀底,才在無限的痛苦和悔恨當中醒悟,這樣的錯,必須以一生的時間來懺悔,也唯有死亡,才得解脫內心深重的罪惡感……。」

  說到這裡,她輕噓口氣,感傷道:「囝囝,婆婆就是犯下了這種無可挽回的錯誤。所以傷害了你娘、傷害了玉女,傷害了許許多多的人,你能原諒婆婆嗎?」

  小桂像是穎悟了什麼,出奇平靜的凝望著端木曉雲,緩緩的點頭、再點頭。

  「謝謝你!」端木曉雲釋懷一笑,淚眼迷蒙道:「記得代婆婆問候你娘。」

  小桂愣了一愣,端木曉雲卻在一聲長嘯中,閃身撲向伍崇煌身傍。

  「宮主,快走!」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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