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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六


  繆長風道:「那姓張的是什麼路道?」

  酒保說道:「聽說是外地來的,五龍幫的舊人,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當然尤幫主是知道的,否則也不會讓他做副幫主了。」

  繆長風道:「他來了五龍幫多久?」

  酒保說道:「他是去年秋天來的,有十多個手下跟他一起。來了第三天,尤幫主就讓他做副幫主了,這幫人個個守口如瓶,不肯說出以前經歷。尤幫主的親信也只知道他們是江湖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幫會,他們之所以來投奔五龍幫,乃是為了大樹底下好遮陰的。五龍幫舊人懷疑他們是黑道的匪幫,但向幫主求證,尤幫主也不肯說。到儀醪樓來喝酒的五龍幫兄弟,談起這個張副幫主都是很不眼氣,但尤幫主把大權交了給他,舊人不服氣也是無可奈何。」

  繆長風忽道:「這個姓張的傢伙是不是禿頭的?」

  酒保怔了一怔,說道:「禿頭倒不是的,不過頭髮確實很短,像是一個還俗未久的和尚。繆大爺,你認識此人的嗎?」

  繆長風說道:「並非相識,但我已經找到了一絲可以根查他來歷的線索。」

  酒保說道:「他是還俗的和尚嗎?但他是去年來的,按說有這麼長的時間,即使他是剛剛還俗就來投奔五龍幫,頭髮也應該留得很長了。但那天我看見他,卻像是新剃不久的頭,然而鬢腳又沒有新剃的痕跡。」

  繆長風笑道:「你觀察得倒是相當細心。如今我差不多已經可以確定他的來歷了。不過,我知道他的來歷卻是無益,還是請你給我再說一說那天打架的經過吧。」

  原來在西藏佛教諸宗中,只有「密宗」准許收漢人做喇嘛,他們有一種特別的藥物,弟子「剃度」之後,塗了這種藥,以後頭髮永遠也留不長。

  酒保瞿然一省,說道:「繆大爺教訓得好,這些幫會中的隱秘,知道多了,反而招禍。」於是繼續講述那天的事情。

  「少年客人和那姓張的乒乒乓乓打了起來,客人們當然是一哄而散,我們的伙計也嚇得紛紛躲進裏面。當時我捧著托盤,急切間跑不進內堂,只好躲在櫃檯後面,大著膽子偷瞧。可也不敢仔細的看。」

  繆長風道:「和那少年客人同一張桌子的那個客人逃了沒有?」

  酒保說道:「我沒仔細留意,樓梯口處好像還有幾個膽大的客人沒有散去,在瞧熱鬧的。不知那人在不在內?」

  繆長風道:「後來那個少年客人是怎樣遭擒的?」心想:「邵鶴年的家傳武功甚是不弱,那姓張的傢伙雖然練成了大手印功夫,但從牆上的掌印看來,火候還差得遠。按說邵鶴年是應該打得過他的呀。」

  酒保繼續道:「他們打得很是激烈,少年客人似乎不是那姓張的對手,不多一會,就給對方逼到了牆邊。那天我們的大老闆恰巧也在這裏,他本來是躲在一角,嚇得直打哆嗦的,此時眼看他所寶貝的字畫就要給人毀壞,也禁不住跳了起來,失聲驚呼。就在此時,一件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繆長風笑道:「別太緊張,慢慢的說。發生了什麼奇怪的事情?」

  酒保喝了一口酒,接著說道:「就在此時,忽聽得乓的一聲響,一隻酒壺從樓下飛上來,打著了那姓張的傢伙,壺中熱酒潑出,也潑得那個少年客人滿頭滿面。驀地有個人喝道:你們打架,打你們的好了,可不能毀壞了人家店子裏的東西!那少年客人似乎呆了一呆!立即跳開。那姓張的傢伙本是一掌向他打去的,失手打在牆上!亦是險險的摔了一跤。」

  繆長風是個武學的大行家,聽至此處,已是了然於胸:「原來不是那姓張的傢伙功夫太淺,他忽然給酒壺打中,即使沒受傷,也是難免大吃一驚,大手印的掌力自是不能發揮了。嗯,照酒保所說的情形看來,那人倒似乎是有心幫忙邵鶴年解這一掌之厄的。」當下問道:「後來怎樣?那個擲出酒壺的人有否現身?」

  酒保說道:「沒有,那少年呆了一呆,跳開幾步,叫道:『那位大哥說得對,要打你和我到外面打去!』可是那姓張的傢伙,一掌打著了牆,卻是暴怒如雷,一個轉身,又向那少年狠狠的撲過去了。」

  繆長風皺眉道:「那個擲壺的人還沒有露面麼?」

  酒保說道:「那人沒有露面,尤幫主可出頭了。他跑上去一把拉著那姓張的傢伙,一把拉著那少年,說道:『張賢弟,看在我的份上,別打他了。』那姓張的傢伙嚷道:『我是為了咱們的五龍幫要請他回去。』尤幫主說道:『好吧,你請他回去以禮相待我不管你,可別傷他。』就這樣,那個少年就給他們捉去了。那姓張的傢伙還要跑下樓去找那個擲壺的人,好在也給尤幫主勸住。不過其時那些在樓下看熱鬧的客人也早已散了。」

  繆長風心裏想道:「尤大全不知有什麼把柄給那姓張的捏在手裏,聽這情形,倒似乎對他頗為忌憚,但求他能夠退讓一步便作算了。」

  就在此時,忽聽得有腳步聲走上樓梯,那酒保道:「啊,有客人來了,咱們待會兒再談。」繆長風想要知道的也差不多知道了,情知再問也問不出什麼,笑道:「你去招呼客人吧,我也該走了。」

  只見一肥一瘦兩個漢子走上樓來,繆長風剛剛站起來想到櫃檯結賬,和這兩個人打了一個照面,不覺怔了一怔。

  原來瘦的那個漢子正是剛才坐在鄰桌的客人之一,那個胖子則是新來的。那瘦漢子踏上酒樓,看見繆長風還在,吁了口氣,向那胖子拋了一個眼色。這一切看在繆長風眼裏,心裏想道:「怪不得他剛才匆匆離去,原來是回去叫人。看樣子想必是衝著我而來的了。」

  果然心念未已,那胖子便來到了繆長風跟前,恭恭敬敬的唱了個諾,說道:「這位是繆大俠嗎?」

  繆長風道:「大俠二字擔當不起。在下繆長風。閣下是——」

  那胖子道:「我們是五龍幫的,敝幫尤幫主久仰繆大俠大名,聽說你老到了禹城,特地叫我們來遞拜帖,請你老務必賞光,到敝幫一敘。」說罷,遞上拜匣,繆長風抽出拜帖一看,只見是兩個名字並列具名,繆長風這才知道那個副幫主名叫張宏達。

  酒保在旁暗暗吃驚,想道:「原來這個瘦子也是五龍幫的,幸好他在這裏喝酒的時候,我沒有說錯話。但他們來找繆大爺,只怕多半是不懷好意。」當下大著膽子說道:「時候還早,兩位先喝一點酒吧。」他想繆長風是個聰明人,聽了他的話,自必知道他的用意乃是要他三思而後行。

  那胖子雙眼一瞪,喝道:「要你多嘴!繆大俠,你要喝酒,我們五龍幫也有好酒。」

  繆長風道:「你一向是跟尤幫主的還是跟張副幫主的?」

  那胖子似乎覺得繆長風問的話很是奇怪,呆了一呆,答道:「我們二人都是跟隨了尤幫主多年的老部下。」

  繆長風說道:「那麼,請你們實說,究竟是尤幫主想要見我,還是張副幫主想要見我?」

  那瘦漢子說道:「拜帖是尤幫主叫我們拿來的,張副幫主知道了說道:他對繆大俠也是久慕大名,是以請尤幫主替他加上一個名字。」那胖子接著說道:「兩位幫主都是誠心要請繆大俠賞光見一見面,請繆大俠賜允。」

  繆長風哈哈一笑,說道:「既然你們兩位幫主都是這樣誠心,繆某也就不客氣要去打擾打擾你們五龍幫了。好,這就走吧。」

  兩人前面帶路,出了禹城,走上一條小路,越走人跡越少,天色也漸漸黑了。

  繆長風雖然沒有和尤大全會過面,但他見聞廣博,對尤大全的往事可還知道得當真不少。當下存心試那兩人一試,便和他們東拉西扯的談起來。

  「我對你們貴幫的尤幫主也是慕名已久的了,想當年他以一雙蛾眉分水刺降服了黃河五霸,提起這樁事情,江湖上誰不讚他一聲好漢?可惜我只是耳聞,未能目擊。你們兩位是跟隨了幫主多年的心腹,當時想必在場?可以說給我聽聽,讓我一飽耳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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