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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繆長風怒道:「有這樣開玩笑的嗎?你背後傷人,若不是我還有幾分能耐,早已斃在你的掌下了。」

  郝侃笑道:「我就是因為知道你有這個能耐,所以才敢和你開這玩笑的,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真本領來?」

  繆長風見他言辭閃爍,目光不定,心頭一凜,想道:「莫非他是在等待同黨,故意拖延時候?我不殺他,他要殺我,還能與他講甚舊日情誼?」當下一步步的逼近郝侃,厲聲喝道:「你背後的主子是北宮望還是薩福鼎?你先到中牟,後到揚州,是不是要搜查師姐的遺孤,外加一個劉抗?」

  郝侃又驚又急,心想:「約好了的那兩個人,怎的還沒有來?」繆長風喝道:「到這時分,你還不說真話,想要狡賴,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郝侃面上一陣紅一陣青,顯然是給繆長風說中了。他情知無法狡賴,只好說道:「師弟,你不肯原諒我,那也沒有辦法。這二十年來,我對本門武功,也有一點心得,就向你討教討教吧。」

  繆長風道:「好,我讓你三招!」

  郝侃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陡然飛身躍起,一招「鵬搏九霄」,就向他的天靈蓋猛擊下來。

  繆長風霍的一個「鳳點頭」,身上穿的衣裳,就像漲了風帆一樣,蓬的一聲,郝侃擊著他的背心,只覺一股反彈的力道又勁又急,郝侃知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連忙再出左掌,這一掌卻不是打向繆長風,而是按著自己的右掌,自身的兩股力道對消,這才能夠平平穩穩的落在地上,不至跌倒。原來「沾衣十八跌」這門武功,乃是借用敵人之力來反擊敵人的。

  繆長風道:「好,算你一招。」

  郝侃老羞成怒,更不打話,駢指如戟,來點繆長風脅下的「愈氣穴」。點穴的指力是對方不可能用來反擊的。

  繆長風吞胸吸腹,身形不動,卻已挪後半寸。點穴的功夫講究的是不差毫髮,差了這點半寸,郝侃的指頭雖然觸及了繆長風的身體,卻只是把他的衣裳戳破了一個洞。

  郝侃猛地一聲大喝,掌劈繆長風胸口。繆長風心念一動:「他明知我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怎的還敢如此打法?」

  心念未已,只見郝侃掌心一翻,露出一枚黑黝黝的小針,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向繆長風的胸口便刺下去。

  幸虧繆長風心裡起疑,有所防備。他快,繆長風也快,倏地一個轉身,那枚毒針插在他的衣袖之上。繆長風默運玄功,振臂一揮,毒針反射回去。插在衣袖上的小針,他竟然能夠運勁彈開,這一下大出郝侃意料之外。連忙僕到地上,和衣打了個滾。「嗤」的一聲,那枚毒針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繆長風喝道:「咱們的師父從來不許弟子使用喂毒的暗器,你竟然無恥到這般地步!」

  郝侃爬了起來,說道:「你說過讓我三招,可沒說不準我使用暗器。」

  繆長風道:「好,三招已經讓過,從今之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師兄!」郝侃這才知道,原來師弟讓他三招,乃是按照武林前輩的規矩辦事,小一輩的要為先師清理門戶,讓這三招,即是表示師門情義已絕。

  郝侃面如土色,心道:「那兩個人怎麼還不來呢?」說時遲,那時快,繆長風右掌劃了一道圓弧,已是攔著了他的去路。

  這一招稱為「長河落日」,擒拿手法之中藏著分筋錯骨的功夫,郝侃識得厲害,雙掌交叉一錯,解了繆長風這招,踉踉蹌蹌的退了三步。

  繆長風第一招就迫得他連連後退,不過卻也未能將他抓住。心想:「他說他這二十年來勤修本門武學倒也不假。」

  原來郝侃自知功力遠遠不如師弟,故而一交上手,全用陰柔的掌法,縮小圈子只守不攻,但望拖得一時就是一時。他苦練的這套陰柔掌法,對於卸解敵人的力道,倒也頗有獨到之處,繆長風一來還有多少念著師門舊誼,二來也是想活捉他迫問口供,是以好些足以制他死命的狠辣武功棄而不用。鬥了三十多招之後,郝侃固然是大汗淋漓,面如土色,繆長風也有點氣喘了。原來在跌下陷阱之時,給郝侃在他背後重重擊那一掌,雖然仗著大清氣功護身,沒有受到內傷,但真氣總是不免有所耗損,影響了他本來應有的功力。

  郝侃正在支持不住,暗暗叫苦,忽見繆長風跳開一步,橫掌當胸,停下腳步,不來追擊,郝侃籲了口氣,說道:「對啦,咱們到底是師兄弟!」繆長風冷冷說道:「你邀的人到齊沒有?」郝侃隨著他的目光注視之處望去,這才發現他期待的那兩個人已經來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牟宗濤,另一個卻是繆長風不認識的陌生漢子。

  牟宗濤輕搖摺扇,哈哈笑道:「繆先生,我們偶然路過,想不到碰上你們師兄弟在這裡印證武功,當真是令我們大飽眼福了。嘿嘿,你該不會討厭我這個不速之客吧?」那陌生漢子接著說道:「是呀,別為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擾亂了你們的清興,請繼續你們的同門練武吧。」

  繆長風料得不錯,這兩個人正是郝侃預先約好,約好了在這裡布下陷階,想要活擒繆長風的。那三個骷髏頭就是他們約會的標記,按原定的計畫,他們是應該在那個地方埋伏,待繆長風一跌落陷阱,他們就馬上出來的。

  郝侃也是老奸巨滑之輩,見他們沒有按照原定計劃於前,如今又想「坐山觀虎鬥」於後,那能還不明白他們的用意?心裡想道:「你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想我和繆長風斗得累了,你們拿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當下便即退到他們身邊,說道:「同門練武沒什麼意思,我這幾手三腳貓功夫恐也難入你們的法眼,我這位師弟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你們今日首次相逢,想必也有興致以武會友吧?」

  繆長風趁他們說話的時候,默運玄功,運氣三轉,長了一點精神,冷笑說道:「你們別說風涼話了,爽爽快快,一齊上來吧。」

  牟宗濤說道:「繆先生,你誤會了。說句實話,以武會友的意思我們倒是有的,卻怎能聯手來欺負你呢?繆先生,你是名播江湖的遊俠,我和這位沙兄也不是無名之輩,你這樣說未免也小看人了吧?」

  繆長風冷笑道:「繆某只有一條性命,你們並肩子上來也好,車輪戰也好,我總是一起奉陪,什麼以武會友的話,趁早閉嘴,我沒有你們這號朋友。」

  牟宗濤哈哈一笑,道:「繆先生誤會已深,恐怕也是言語所難解釋的了,沒辦法,我們唯有順從尊意吧。郝兄,你剛才說錯了,我與令師弟以前是見過的,這位沙兄才是和他初次相識。沙兄,你的少林武學乃是武學正宗,和繆先生正是旗鼓相當,我該讓你和繆先生先會一會。」

  繆長風聽說這人是少林派的,心中一動,冷冷道:「你姓甚名誰?是少林寺那位法師門下?」

  郝侃代他答道:「這位沙兄雙名彌遠,乃是少林寺痛禪上人門下的還俗弟子。」

  繆長風大怒,喝道:「好呀,原來你就是和北宮望一同殺害了我的師姐的那個少林寺叛徒!」

  沙彌遠哼了一聲,說道:「不錯,你已經知道,我也無需隱瞞。你是不是要為你的師姐報仇,在來吧!」心想:「他和郝侃已經鬥了一場,料想我是決不會輸給他了。」心念未已,陡然間只見白刃耀眼,繆長風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來。

  沙彌遠是少林寺的還俗弟子,所用的兵器仍是從前慣用的一根鑌鐵禪杖。禪杖一立,當的一聲,把繆長風的長劍蕩開。

  繆長風心道:「這廝內力倒是不弱,不愧是少林第一高手痛禪上人的高足,可惜走了歪路。」心念一動,不待沙彌遠把禪杖掄圓,青鋼劍已是迅若飄風,欺身直進!左一招「穆王神駿」,右一招「王丹青禽」,一劍刺他下盤,再一抖劍鋒直上,刺他面部。這兩招一上一下,運用起來極為艱難,正是繆長風這門劍法的殺手絕招。他用的只是一把長劍,但因使得快極,旁人看來,就像兩條銀龍,夭矯飛舞,一下一上的把沙彌遠的身子全部籠罩在劍光之內。

  郝侃怵目驚心,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想道:「他剛才若是動用兵刃,只怕我早已喪命在他的劍下了。」

  沙彌遠身手亦是好生了得,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腰向後彎,禪杖卻向前推出。在間不容髮之際,避過了刺向上盤的一劍,只聽得嗚的一聲,火星飛濺,把刺向下盤的一劍也格開了。

  不過,他也還是只有招架之功而已,繆長風一上來就搶了先手,把平生所學的精妙劍法施展開來,招裡套招,式中套式,似虛似實,變化無方。不但有本門劍招,還有他自創的新法。饒是郝侃是他師兄,許多招式亦是從未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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