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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第四十八回 路遇同門

  萬花途中為侶伴,窕窈千春,自許天人春。來去堂堂非聚散,淚幹不道心情換。噩夢中年拼怨斷。一往淒迷,事與浮雲換。乍卸嚴妝紅燭畔,分明只記初相見。

  ──陳曾壽

  那人哈哈笑道:「你記起來了。繆師弟,我也幾乎認不得你了呢。當年你初入師門之時,還是一個拖著兩筒鼻涕的孩子,咱們還曾打過架呢。說起來,一晃眼就是二三十年了。」原來這個人名叫郝侃,正是繆長風小時候曾經為了師姐和他打過一架的那個師兄。

  繆長風心道:「想不到我剛碰上了師姐的子女,才不過兩天,又碰上了他。」他和郝侃同在師門之時雖然不甚和好,但久別重逢,總是感到意外之喜。當下笑道:「真想不到會見著你,你是打那兒來的?」

  郝侃道:「我本來是準備到揚州給王元通祝壽的,遲了一天,王元通已經不在家了,你呢?」

  繆長風道:「我正是從揚州給王元通祝壽來的,倒是見著他了。」

  郝侃道:「你和王元通交情很好嗎?我正想打聽他為什麼在生日之後的第二天就不見了。」

  繆長風和他隔別了將近三十年,當然不能把真話都告訴他,只能含糊說道:「王老鏢頭交遊廣闊,我和他本不相識,是朋友帶我去的。郝師兄,你是不是和王老鏢頭很熟?」

  郝侃笑道:「和你一樣,與他並不相識。我是為了找兩個人到他家裡去的。」

  繆長風道:「什麼人?」

  郝侃說道:「我記得在師門之時,你和文綺師姐最為要好,有一次我開你們的玩笑,你狠狠的和我打了一架。這件事想必你不會忘記吧?我要找的就是她的子女。」

  繆長風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到王家祝壽?」

  郝侃說道:「師姐嫁在山東中牟縣武家,不幸夫妻同日去世。這些事情,想必你是早已知道的了。許多年來,我一直想去探問她的遺孤,總是未能如願。上個月我才能夠抽出空來,特地到中牟去找他們。聽得他們的鄰居說,才知他們已經去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師姐的兒子叫武端,女兒名叫武莊,你在王家有沒有碰見他們?」

  繆長風道:「我在王家可沒有見著姓武的少年男女。」繆長風這倒不是謊話,他是在路上碰見武家兄妹的。

  郝侃說道:「或許他們用了另外的名字也說不定。那天王家的賓客料想很多,你就是碰上他們,也不會知道他們是師姐的子女。」繆長風順水推舟,點了點頭,笑道:「這倒是真的。」

  郝侃接著說道:「我還要向你打聽另一個人,這個人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也是到王家祝壽的。」

  繆長風道:「這人是誰?」

  郝侃說道:「劉抗這個名字,你想必聽人說過吧?近年來他在江湖上闖出了很大的名頭。他也是中牟縣人,與武家比鄰而居。這次我去找武家侄兒,聽說武端武莊兄妹就是跟他去揚州的。我一來是對劉抗慕名已久,二來也想從他口中得知武家兄妹的行蹤,是以希望見一見他。」

  他這番話倒是言之成理,不過繆長風當然仍是不敢和他全說真話,當下說道:「那天王家的賓客倒是有人曾經談起劉抗,不過卻沒見他來到。」

  郝侃說道:「那天是否出了一些什麼事情,第二天王元通就不在家裡了?」

  繆長風暗自想道:「郝師兄若是俠義道中的人物,他到了揚州,找過王元通,應該會有人告訴他那天的事情。不過,他大概也不至於是石朝璣那一夥人,否則他也應該知道那天之事的。」這個問題,已經是郝侃再一次問他的了,繆長風只好如此答道:「我只是跟朋友去趁趁熱鬧的,給王元通拜夀之後,我就走了。後來發生什麼事情,我全不知道。郝師兄,這些年來,你在那裡得意?」他特地轉過話題,以免郝侃再問下去。

  郝侃說道:「說來慚愧,自從出了師門,一晃二十多年,我是一事無成。繆師弟,你卻已是名滿天下的江湖遊俠了,我真是愧對你呢。」

  繆長風道:「師兄客氣了。小弟浪蕩江湖,其實也是一事無成。」

  郝侃說道:「一點不是客氣,這二十多年來,我是在鄉下閉門課子,什麼事業都談不到。老朋友的消息,也只是偶然聽到而已。師姐和她丈夫幹出那等轟轟烈烈的大事,我也只能心嚮往之,未曾為他們效過半點勞,思之實是汗顏。」

  繆長風道:「師兄潛心武學,光大本門,那也是一件大事呀。」

  郝侃說道:「比起你來,我可差得遠了。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成家了沒有?」

  繆長風笑道:「我一直是孤家寡人。師兄有了幾位令郎了?」

  郝侃道:「你也應該早點成家了。我有兩個孩子,一個二十歲,另一個也滿了十八歲了。以前我因為孩子沒有長大,不能出來走動。如今他們算是滿了師,我可想出來走走了。」

  繆長風隨口說道:「是呀,師兄久別江湖,出來走走也好。」

  郝侃說道:「繆師弟,你上那兒?」

  繆長風道:「我打算到三河縣找一位朋友。」

  郝侃說道:「是不是河北的三河縣,和都門相去不遠?」

  繆長風道:「不錯,它在京城北面,大概不到兩天路程。」

  郝侃哈哈一笑,說道:「那正是再好不過了,咱們可以結伴同行。」

  繆長風吃了一驚,道:「你也要去三河縣麼?」

  郝侃說道:「我在山溝裡住得久了,想入京華開開眼界,三河縣既是和京城相距不遠,我也可以陪你到三河縣去走一趟。」

  繆長風忙道:「師兄有所不知,我和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是結有一點梁子的,一近都門,我就不能不謹慎行藏了。此去三河。恐怕也是有點風險的,不敢有勞師兄作陪。」

  郝侃哈哈笑道:「當年師姐夫妻在山東起事,我不能為他們稍盡綿力,這些年來,一直感到遺憾。如今小兒已經長大成人,我是無牽無掛的了。繆師弟,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但正如你以前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個人豈能庸庸碌碌的過這一生?我若然不知你這一行會有風險那也罷了,既已知道,我更應該與你結伴同行了,我的武功雖不及你,路上碰上鷹爪,我也還可以幫你一點忙呀。」

  繆長風道:「多謝師兄好意,但小弟實是不敢有勞。」

  郝侃眉頭一皺,說道:「師弟,你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過把我當作外人了。嘿嘿,難道你還記著小時候和我打過一架之仇麼?」

  繆長風笑道:「師兄說笑了。小孩子鬧的事情,誰還能記在心裡?」

  郝侃哈哈笑道:「好,那麼現在我倒不是和你說笑了。你倘若不把我當作外人,你有風險,難道就不能許我和你擔當風險麼?」

  繆長風沉吟不語,郝侃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到三河找什麼朋友,我也不想多事問你。三河之行,你若是不便和別人去的,我就不去。咱們在薊州分手,這樣既不礙你的事,咱們師兄弟也可以多聚一些日子。繆師弟,好不容易咱們在隔別二十餘載之後能夠重逢,難得有這個機會相聚,一來可以敘敘舊情,二來我也深盼能夠和你切磋武功啊。」

  繆長風見他說得誠懇,心裡道:「相別二十年,不知他為人如何?但若他當真是有心要做個俠義道的話,我倒是不該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他既然不是要纏著我同往三河,與他到薊州分手,倒是無妨。」當下便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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