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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二


  他放開了雲紫蘿的頭髮,正要俯身抱起嬰孩,忽覺面上火辣辣的一陣疼痛,蕭夫人打了他一記清脆玲瓏的耳光,已是把嬰孩抱到手上。

  蕭夫人斥道:「你不配做孩子的父親,你給我滾!」

  楊牧哀求道:「蕭夫人,你給我看看孩子!」

  蕭夫人心頭一軟,抱起孩子,給他看了一看,說道:「我本來是想幫你忙的,誰知你果然做了虎倀,居然帶領鷹爪到來,要害自己的妻子!你還配做紫蘿的丈夫、還配做孩子的父親?好,孩子給你看了,你快快給我滾開,我還要料理她們母子呢!」

  楊牧摸一摸還在火辣辣作燒的雙頰,驀地左右開弓劈劈啪啪,自己打了自己幾下耳光,叫道:「你說得對,我不配做她的丈夫,不配做這孩子的父親!」呼的一拳,打爛窗門,穿窗而出,向屋後逃了。

  呂思美接了石朝璣數招,孟元超喘過口氣,站了起來,喝道:「你們這班鷹爪都給我滾!」說話聲中,已是接連向石朝璣劈了十七八刀。他跳躍雖然不靈,劈下去的每一刀比剛才還要沉重!

  石朝璣本來是希望楊牧跑出來幫手的,孟元超受了傷,他這邊只要多添一個好手,勝敗之數,尚難逆料,不料楊牧出是出來了,但卻不是出來幫他,而是自己逃走。他聽見楊牧越窗而出,從屋後逃跑的腳步聲,恨得牙癢癢的,卻也無可奈何,只好虛晃一招,自己也連忙逃走了。兩個太內高手中那個受傷的莊鯤早已逃走,于長吉不敢戀戰,跟著也逃。

  剩下一個楚天雄,兀自奮戰。宋騰霄唰的一劍刺去,楚天雄一抖衣袖,裹住他的劍鋒,忽地一抓向他肩頭抓下。這一招用得險極。原來楚天雄眼見大勢已去,非跑不可。但高手搏鬥,要跑也不容易,故而在情急之下,突出險招,實是以進為退,利於掩護自己逃跑的。倘若對方應付不當,給自己抓住,那就更有護符可恃了。

  孟元超雙眸炯炯,正在注目他們這邊,他跳躍不靈,猛地喝道:「老狐狸吃我一刀!」飛刀擲出,化作一道銀虹,勢勁力沉,對準楚天雄的後心飛去。

  楚天雄不敢接刀,性命要緊,無暇傷敵,忙把身子斜傾,騰的飛起一腳,把一張茶几踢得飛了起來,抵擋飛刀,哢嚓一聲,孟元超那口寶刀插入茶几,直沒至柄。宋騰霄利劍一揮,已是割斷他的袖子,劍尖在他的脈門劃開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傷口,楚天雄疼痛難當,大叫一聲,也顧不得武學名家的身份了,在地上打了兩個滾,滾出大門,這才能夠爬得起來,拔足飛奔。呂思美拍掌笑道:「孟師哥,你這一刀飛得真好,宋師哥,你這一劍雖沒取他性命,也夠他受了。」宋騰霄心裡卻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想道:「倘若沒有元超飛刀相助,我即使不至於被擒,只怕也得為他所傷,眼睜睜的看他逃走。」

  呂思美把那口寶刀拔下,遞給孟元超,說道:「咱們可得進去看看雲姐姐啦。」孟元超接過寶刀,茫然的跟著她走。呂思美揭開門簾進去,孟元超瞿然一省:「我可不能進去。」慌忙止步。只見蕭夫人站在門口,笑道:「母子平安,大家不用擔心。是個胖小子。月仙,你叫奶媽倒盆熱水來。」剛才激戰的時候,那個奶媽一直躲在廚房,沒敢出來。她雖然怕得要命,但一鍋熱水已是燒好了。

  雲紫蘿悠悠醒轉,一醒就問:「外面怎麼樣了?」呂思美道:「那班鷹爪都給打跑了。我是呂思美,那天咱們見過一面的,你還記得麼?」雲紫蘿微笑道:「我知道你是元超的小師妹,騰霄也來了,是不是?」呂思美道:「他是特地和我來看你的,正在外面。」雲紫蘿道:「可惜我現在不能見他們,姨媽,你幫忙我招呼客人。」呂思美道:「伯母,你放心出去,我會看護雲姐姐的。」雲紫蘿和她緊握雙手,說道:「小師妹,多謝你啦。元超、騰霄都是我的好朋友,我跟他們叫你小師妹,你不見怪吧。十多年前,元超就常常和我說起你了,現在見了你,你比他說的還更可愛。騰霄有你和他過這一生,真是福氣。」呂思美道:「雲姐姐,你也比我想像中的雲姐姐還更可愛。」想道:「怪不得孟師哥、宋師哥都會為她傾倒,確是有一種不平凡的風度,更難得的是她自己還未脫險,就會關心別人。」

  蕭夫人走出產房,看見孟元超呆若木雞的站在一角,不覺有點尷尬,心想:「他隔別十年,奔波萬里,今日來尋舊侶,想不到剛好碰上這種尷尬事情,不知他心中感觸如何?唉,我這甥女也真是命苦,她和楊牧已是恩斷義絕,有了這個孩子,和孟元超只怕也是難以破鏡重圓了。」

  孟元超心裡確實是有感觸的,不過卻不是蕭夫人想像的那種感觸。「我們的孩子出世的時候,我不在她的身旁,那時她不知道多麼傷心。想不到如今她有了第二個孩子,我卻在她的身旁了。我一定要盡我的能力,使她不再傷心,稍贖前愆。只要她肯原諒我,這孩子就如同我的親子了。」

  蕭夫人輕輕一聲咳嗽,說道:「孟大俠,多謝你拔刀相助之德,紫蘿得以母子平安,都是拜你之賜,你傷得如何,我這裡有金創藥。」

  孟元超如夢初醒,定了定神,說道:「不礙事。不過你們這裡恐怕是不能再住下去了。蕭夫人,你有別的地方可以搬去暫住一時麼?」

  蕭夫人道:「這班鷹爪逃回北京,待他們搬取救兵再來之時,至少也得在三天之後。我一時未想到適當的地方,但也不用太過為這個擔心,你們在這裡先歇一晚,咱們明日再定行止,月仙、紫蘿,你們幫忙我到廚房弄飯。」

  孟元超道:「不用太過麻煩了,我們帶有乾糧。」

  剛說到這裡,忽聽得急驟的蹄聲向他們所住的方向跑來。蕭夫人柳眉一豎,說道:「嚇,鷹爪們再來,倒是來得快呀!」孟元超道:「只是一人一騎,或者未必就是鷹爪。」

  話猶未了,馬蹄聲在門前戛然而止,只聽得一個宏亮的聲音說道:「韓威武特來拜見蕭夫人,請問孟元超,孟大俠在這裡嗎?」

  這一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想不到來的竟是震遠鏢局的總鏢頭韓威武。

  蕭夫人的丈夫生前是和韓威武的父親結有梁子的,不禁哼了一聲,心裡想道:「莫非他是乘人之危,意圖向我尋仇?哼,那他可來遲一步了!他大概想不到那班鷹爪已經給我們打跑了吧?」

  那日震遠鏢局的人幫助楊牧圍攻雲紫蘿和繆長風之事,宋騰霄是曾經目擊,此時見韓威武來到,亦是不禁怒從心起,說道:「這廝來得正好,孟兄,你知不知道──」

  話猶未了,孟元超連忙搖手,低聲說道:「你們不知,韓威武已經是咱們的好朋友啦。蕭夫人,請看在我的份上,以禮待他。」

  蕭夫人好生詫異,但孟元超的話她是不能不信的,當下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先看他來意如何。」

  大門本來就是打開的,楚天雄等人逃走之後,並沒關上。在客廳裡看出去,隱約可以看到韓威武業已系好坐騎,站在門前。蕭夫人冷冷說道:「什麼風把京城的韓大鏢頭吹來了,請進來吧!」

  孟元超迎上前去,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有什麼緊要的事嗎?」

  韓威武說道:「你還記得楊牧那個大弟子閔成龍吧?我已經把他逐出鏢局了。但從他口中也得到消息,知道他們要來三河縣抓你。」韓威武口中的「他們」,自是指薩福鼎和北宮望兩方所派的那班鷹爪了。

  孟元超道:「原來如此,多謝韓總鏢頭關心。」

  蕭夫人卻是敵意未消,淡淡說道:「不敢有勞大鏢頭來給我們通風報訊,那班鷹爪早已夾著尾巴逃走了。」

  韓威武道:「我知道。我在前山看見他們狼狽而逃,他們卻沒有見著我。」原來韓威武正因為見著他們從這個方向逃出來,才找得到蕭夫人的住處的。韓威武接著說道:「但我不僅是來通風報訊,還有一緊要的事情。」

  孟元超道:「什麼緊要的事情,請坐下來說。」

  韓威武坐了下來,游目四顧,說道:「宋大俠也在這兒,這更好了。還有一位呂姑娘呢?」

  宋騰霄冷冷說道:「你找她做什麼?」

  孟元超道:「她在裡面,有點事情正在忙著,待我叫她出來。」

  韓威武道:「那就不用麻煩她出來了。告訴你們也是一樣。」孟元超驚疑不定,不知是什麼事情和他們三個人都有關係的,心念未已,只聽得韓威武已是把這謎底揭開,低聲說道:「你們小金川的蕭志遠、冷鐵樵兩位大哥托人捎來口訊,因為不知你們的行蹤,所以托我轉達,要你們早日回去。」說罷,交出一支令箭,證明他所說的不是假話。

  宋騰霄約略知道一點蕭志達和震遠鏢局前總鏢頭(亦即韓威武之父韓巨源)的交情,卻不知道韓威武和他們的人也有來往,心裡想道:「蕭、冷兩位大哥都這樣相信他,我倒是錯疑他了。」對韓威武的敵意不覺消除,說道:「不知小金川有什麼緊要的事情要我們回去?」

  韓威武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但聽來人口氣,似乎已得到風聲,清兵來年就要大舉進攻小金川。來人又說,孟大俠的事情若是未曾辦妥,可以稍遲一些時候回去,但也不要遲過明年春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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