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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北宮望道:「不敢,不敢。令尊是開創震遠鏢局的一代名鏢師,我對你們戴家的七十二把大擒拿手也是久仰的了。戴鏢頭,那你請說吧,你意下如何?」

  戴均說道:「你和繆大俠較量,已經是劃出道兒來了。現在我們就和你賭上一賭,這個賭可以說是繆大俠有關,也可以說是無關。」

  北宮望道:「哦,怎麼樣個賭法,我還是不大明白,請戴鏢頭細道其詳。」

  戴均說道:「我賭你勝不了繆大俠!」北宮望道:「萬一我僥倖得勝了呢?」戴均說道:「我們的賭注也就和繆大俠一樣,任憑你的處置。若是繆大俠勝了你,我們也不要你的『開恩』,大家各憑本領,再來分個強弱存亡就是!」俗語說薑是老的辣,戴均這話正是替繆長風長了志氣,滅對方的威風,而又為自己和孟元超、李光夏保持了身份。與北宮望剛才說的恰好是針鋒相對。

  但戴均這話卻是正合北宮望的心意,當下哈哈一笑,說道:「有志氣,有膽量!好,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就這樣辦吧!」

  原來北宮望自忖也是並無必勝把握,他要繆長風拿較量的結果來決定朋友的命運,這就可以使到繆長風心裏有所負擔,感到非勝不可的壓力。如此一來,他獲勝的機會倒是可以大大增加了。

  如今戴均所下的「賭注」超過他的想望,不論輸贏,放不放走戴均這些人的權都是操在他的手中,他焉得不喜?

  繆長風道:「好,兩方的話都說明白了。統領大人,你要如何較量?」

  北宮望道:「久仰你的太清氣功,咱們就在掌法上較量內功吧。不過,咱們也用不著像市井之徒的那樣打架。」

  繆長風道:「隨你的便,出招吧!」

  眾人不知怎樣才是「不像市井之徒那樣打架」,心念未已,只見北宮望已是拉開架式,緩緩的發了一掌。但這一掌卻是在離開繆長風三丈之外的距離發出的。

  繆長風神情沉著,緩緩的吐氣開聲:「嘿,好功夫!」雙掌輕輕拍出,還了一招。雙足釘牢地上,也是在三丈之外,並不邁進。

  北宮望忽地哈哈哈笑了三聲,跟著也道:「好功夫!」眾人都是不解他因何發笑。

  原來他們二人的內功路子剛好相反,北宮望是以「霸道」取勝,繆長風則是以「王道」取勝。太清氣功一發,北宮望如沐春風,有說不出的舒服,不覺就有點睡意。他這三聲大笑,正是用以發揮本身的功力,振奮精神,抵禦對方真氣的侵襲的。

  繆長風也不輕鬆,北宮望的劈空掌打來,他已經使了千斤墜的重身法,並且立即用太清氣功抵禦,但身形還是不禁接連晃了三晃。

  原來北宮望的內功十分霸道,發出的劈空掌力蘊藏有三重勁道,就像狂濤駭浪一般,一個浪頭高過一個浪頭。繆長風只道已經化解了他的掌力,倏然間第二重勁道就搖撼他了。第二重勁道剛過,第三重勁道跟著又來。饒是繆長風武學深湛,見多識廣,也是初次碰到這樣霸道而又古怪的內功。他只是連晃三晃而能保持腳步不移,身形不退,已是足見功力的了。

  一個是大笑三聲,一個是連晃三晃。眾人不解其中奧妙,只道是北宮望一交手就佔了上風,不禁有點為繆長風擔心了。

  只有北宮望自己明白:「太清氣功果然名不虛傳,他的功力之純,看來只有在我之上,決不在我之下。我縱使不致於敗了給他,要想勝他,只怕也是很難的了。」

  繆長風心裏也在想道:「北宮望身為御林軍統領,果然是有不同凡俗的真實功夫!今日要想分出個勝負,只怕最少也得在三百招開外!」

  武學雖有以柔剋剛之說,「王道」勝於「霸道」,但也要看雙方的造詣如何,北宮望的「霸道」內功已是練到差不多登峰造極的地步,繆長風要想取勝,只能一分一分的消耗他的真力,在此消彼長的情況之下才會成功。

  第一招雙方都是試探對手的虛實,試探過後,大家不敢輕敵,各自使出得意的掌法,在距離三丈之外,一招一式的比劃起來。

  兩人都是神情肅穆,面色沉重。但在旁觀的人看來,他們卻似各練各的,遠比不上孟元超剛才和他惡鬥那樣好看。

  不過在場的雙方人物也都是一流高手,漸漸就看出其中奧妙來了。

  看來他們似乎是各練各的,但雙方的掌法卻又是互相剋制,彼此攻拒。敵攻我守,敵守我攻,旗鼓相當,絲絲入扣,和尋常的「過招」並無兩樣。所不同的只是並非近身搏鬥,在兩人之間有十來步的距離而已。

  但高手較量,這一點距離卻算不了什麼。第一,雙方的劈空掌力都可以達到對方身上。第二,掌法上一有破綻,對方立即就可以乘虛而入,三數丈的距離,一躍即到。甚至不用真個打到敵人身上,掌力已是可以從空門侵入,傷敵要害了!

  這樣的較量乃是既比掌法,又鬥內功,比尋常的高手過招,還更兇險得多了!

  內功的較量是看不見的,雙方的掌法旁觀者卻是看得分明,每當他們使出深奧繁複的招數之時,兩方的人都禁不住在想:「這一招若換了是我,我應當如何化解呢?」往往心念方動,場中已是過了一招,解招的精妙,多半在旁觀者有所擬的招數之上!「啊,原來是這樣化解的!」

  表面看來,北宮望佔了七成攻勢,掌劈指戳,招招凌厲,全是攻向繆長風的要害。但繆長風見招化招,見式化式,神色又似乎比北宮望顯得從容。

  北宮望猛的一聲大喝,掌法突然催緊,呼呼呼連劈七掌,方圓數丈之內,砂飛石走,站得較近的人,都感到勁風撲面,隱隱作痛。

  繆長風身形搖晃,就似在狂風駭浪中掙扎的一葉輕舟似的,起伏不定。

  但雖然如此,也沒有給「風浪」打翻,仍是站得很穩,雙足牢牢的釘在地上,一步也沒後退。

  孟元超心裏想道:「這可不正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嗎?繆長風大哥化解了他這七招猛烈的攻勢,看來就會有轉機了!」剛才他以快刀猛攻北宮望,北宮望也是接連退了七步,方才消了他的攻勢,暗搶先手的。如今北宮望之猛攻繆長風,正是犯了孟元超剛才猛攻他的同一毛病。

  北宮望是武學大行家,豈有不知此弊,重蹈孟元超的覆轍之理?那是因為明知其然而不得不然,他自忖久戰下去,決難討得便宜,是以不得不希圖僥倖。

  果然這七招過後,北宮望額頭已是見汗,雖然不是大汗淋漓,也看得出是比剛才吃力多了。而繆長風則仍是神色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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