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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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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鋒稜瘦骨」「竹批雙耳」是寫馬的外表,據說馬的雙耳小而尖銳,有如削開的竹管一樣,就是好馬。而千里馬也總是瘦骨突起,有如鋒稜,決不會長著許多肥肉的。 「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是寫駿馬的腳力和主人對馬的信賴。意思是說:當這匹馬絕塵而去的時候,無遠弗屆,千里一躍。騎著這樣好的馬,一旦有患難的時候,真可以安心把生命付託給它了。 孟元超反覆吟了「所向無空闊,真堪托死生。」這兩句詩,想道:「這兩句詩倒也可以借用來贈給知己呢。」 正在豪情與駿馬競馳之際,忽見前面也有三四匹駿馬,跑得風一般的快! 名馬寶刀,英雄所重。似這樣的駿馬,等閒都不容易見著一匹,現在卻突然發現三匹之多,孟元超不禁又驚又喜,心裏想道:「這三個人想必也是和我一樣,乃是前往泰山赴會的,倒不妨攀交攀交。」 一來想和這三個人結識,二來也想試試自己這匹坐騎的腳力能不能賽過他們的馬匹,於是孟元超快馬加鞭,流星趕月般的疾追上去。 三個騎客,兩女一男,走在最前面的一騎是個衣裳淡雅的少婦,後面兩騎並轡驅馳,靠得很近,態度親熱,似乎是對夫婦。男的三綹長鬚,女的鬢雲高聳,大約都是四十左右年紀,裝束不類中原人士。 這對中年男女在聽得孟元超朗吟之時早已回過頭來,轉眼間孟元超騎的這匹紅鬃馬已是來得近了。這兩人看得清楚,吃了一驚,那男的陡地喝道:「你這匹紅鬃馬那裏來的?」夫妻倆不約而同的撥轉馬頭,迎將上來,一左一右,把孟元超夾在中間。 這句問話大出孟元超意料之外,他本來是準備一追上了就和他們打招呼的,聽得這樣的問話倒是不禁怔了一怔了。 要知孟元超是「欽犯」的身份,而這匹坐騎他又已經知道是尉遲炯偷來的,本來是御林軍統領北宮望的坐騎。是以聽得這樣的問話,心中自然是不能不有所戒懼了。 「牟宗濤的扶桑派是從海外搬回來的,這次在中原開宗立派,意欲重光門戶,邀請來觀禮的客人聽說也是龍蛇混雜,未必都是吾道中人。這人一張口就問紅鬃馬的來歷,只怕多少也是和北宮望有點關係的了。」 俗語說:「逢人但說三分話,未可全拋一片心。」何況友敵未明,焉能推心置腹?孟元超想至此處,怔了一怔之後,便即反問他道:「閣下是誰?因何要問這匹坐騎?」 那三綹長鬚的男子道:「你管我們是誰,快點實話實說!」 孟元超心中有氣,當下也就冷冷說道:「我這匹坐騎是怎麼來的,你們也管不著!」 那中年婦人「哼」了一聲說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這匹馬是從尉遲炯這老賊的手上得來的是不是?我們想要知道的只是:這匹馬是送給你的呢?還是你從他的手上奪來的?快說出來,免得自誤!」 那男的接著冷笑道:「憑這臭小子的本事,焉能從尉遲炯手中奪得坐騎?我看你是不用多問了!」 這兩人一出口罵了尉遲炯,孟元超越發斷定他們是清廷鷹犬無疑,當下勃然大怒,喝道:「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攔住我的馬頭意欲何為?」 那三綹長鬚的漢子喝道:「把這匹紅鬃馬留下來,我就放你過去!」 孟元超一聲冷笑,拍馬就衝過去,喝道:「有本事的你就把它留下吧!」 話猶未了,只見青光一閃,那三綹長鬚的漢子已是唰的一劍迎面刺來! 孟元超橫刀一磕,「噹」的一聲,火花飛濺,跨下的紅鬃馬已是疾馳而過。 這一招雙方竟是旗鼓相當,但孟元超的坐騎較勝一籌,是以也就稍微佔了上風。 中年婦人喝道:「那裏跑!」一捏劍鞘,輕輕一抖,鞘中的長劍突然飛了出來。這是純憑內力的衝擊,把劍從鞘中「射」出來的,和一般的「拔劍」,迥然不同! 這一下頗出孟元超的意料之外,陡然間只見白刃耀眼,冷氣森森,倒也不覺吃了一驚,心道:「這臭婆娘的內功倒是頗為了得!」 心念電轉之間,孟元超的快刀已是劈將出去,刀劍相磕,那柄長劍又再飛回。中年婦人的快馬也業已趕上去了。只見她側身一閃,皓腕一翻,就把長劍接到手中,手法的乾淨俐落,確是不同凡響。 孟元超心裏想道:「這對夫妻扎手得很,還有那個少婦,恐怕也是一個強敵。彼眾我寡,必須速戰速決!」刀隨心轉,用足了力道,立即就是一招「五丁開山」! 中年婦人長劍轉了一圈,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原來這霎那之間,刀劍已是碰擊了七八下!中年婦人用的是「法輪三轉」的連環劍勢,絞著孟元超的快刀,化解了他的那股內力。 可是這中年婦人的內功雖然了得,本身真力到底是及不上孟元超,勉強解了這招,虎口卻給震裂。雖然不是重傷,但濺出的血花已是染紅藕臂。 那三綹長鬚的漢子見愛妻受傷,大怒喝道:「我不但要留下你這匹紅鬃馬,你的性命也要留下來了!」 孟元超心道:「若不是我不想殺這婦人,你的妻子早已沒了命了。」他不願向敵人討好,淡淡說道:「是麼?但只怕你留不住我吧!」 他的紅鬃馬本來是已經跑到前頭了,但前頭還有一個少婦,忽地頭也不回,反手就是一鞭! 這一鞭鞭風呼響,孟元超一聽鞭風,就知道少婦的功力更在那個中年婦人之上,和那個三綹長鬚的漢子大約是在伯仲之間。 他這匹紅鬃馬乃是慣經陣仗的戰馬,猝然遇襲,不待主人操縱,立即竄過一邊。 三綹長鬚的漢子快馬趕到,一招「推窗望月」,長劍平胸刺到,孟元超一個「鐙裏藏身」,斜掛雕鞍,避招還招,快刀劈出。刀鋒閃電般的轉了一圈,旁邊的人看來,似乎他只是使出了一招,其實這一招之中,已是包含了十三個複雜的招式,只因他的快刀委實大快,旁人看來,就只見一片刀光,耀目生纈了! 那三綹長鬚的漢子倒吸了一口涼氣,暗自想道:「這小子的快刀竟似不遜於尉遲炯當年,難道他是尉遲炯的弟子?但路數又好像並不一樣。」想到自己苦練多年的劍法,本來是準備用來鬥一鬥尉遲炯的,如今卻連一個後生小子也鬥不過,假如這「小子」當真是尉遲炯的弟子的話,那尉遲炯的本領豈不是更非自己所能企及,想至此處,不由得暗暗氣餒。 說時遲,那時快,那中年婦人亦已拍馬追來,孟元超已經知道在對方的三個人之中,她的武功較弱,意欲先行突破最弱的一環,不閃反迎,雙腿一夾,紅鬃馬陡地躍起,孟元超站在馬上,趁著這快馬一躍之勢,刀挾勁風,居高臨下的就向那中年婦人猛劈下去。 不料這中年婦人功力雖不如他,卻是個擅於以柔制剛,以靜制動的高手,一覺不妙,立即變招,儼似蜻蜒點水,一掠即過,而且在掠過之際,劍尖逕點紅鬃馬的眼睛。幸而這匹名駒慣經陣仗,一覺劍光耀眼,前蹄就屈下來,孟元超刀背磕下,那中年婦人已是收刀掠過了。 紅鬃馬這一伏一躍,若不是孟元超騎術精妙,幾乎給摔下馬背。但那中年婦人躲過這絕險的一招,也是嚇出一身冷汗! 孟元超大怒喝道:「好呀,你們以多為勝,我亦不懼!你們並肩子都上來吧!」 那少婦這才回過馬來,冷冷說道:「石師叔,桑師嬸,請你們暫且退下,待我和這位英雄見個高低。嗯,你若勝得過我手中的軟鞭,我就放你過去。」 那對中年夫婦說道:「好,但為了防這小子逃跑,我們給你掠陣!」意思即是,倘若孟元超要跑的話,他們就仍要插手。 那少婦尊稱這對夫婦做師叔師嬸,但她的本領卻是比師叔師嬸還強得多,一條軟鞭,使得活若靈蛇,而且在鞭法之中,竟然還夾有刀劍的招數,力貫鞭梢之際,那條長鞭抖得筆直,竟然就像利劍刺來一樣。武學有云「槍怕圓,鞭怕直」,能夠把軟鞭使到如此境界,那是最上乘的鞭法了。單打獨鬥,孟元超本是不遜於這個少婦的,但還有兩個強敵在一旁虎視眈眈,卻令他不能不受多少影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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