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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孟元超本來已經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了,此時又不禁暗暗為師妹擔心起來:「這滇南四虎果然是各有擅長,名不虛傳!怪不得冷鐵樵叫我碰上他們,不可輕敵。我剛才對他們的估計,只怕還是犯了輕敵的毛病。」

  原來這滇南四虎乃是一母所生的兩對孿生子,老大名叫焦雷,以內功深厚著稱,絕技是「奔雷掌」。老二名叫焦雲,使一條軟鞭,鞭法如電,號稱「無影鞭」。老三名叫焦風,學成了「迫風劍法」。老四名叫焦雲,擅於點穴,使的是一對判官筆,意思即是,在他筆下,可判死生。

  滇南四虎都是手腳長,比呂思美高出一個頭都還不止。這四人居高臨下,陡地同時出招,喝一聲:「著!」焦雷的軟鞭霍地卷來,使的是「枯藤纏樹」的招數,纏打呂思美的腳踝。焦風劍走輕靈,一招「撥草尋蛇」,劍鋒斜削,斬她雙腿。焦雲的一對判官筆點向她的前心,雙筆交叉,筆尖對準了她胸口的「璿璣穴」和「乳突穴」。焦雷更是厲害,一掌向她的天靈蓋打下。

  鞭、劍、筆、掌,三件兵器,四種打法,呂思美的上盤(天靈蓋)、中盤(胸口)、下盤(雙足),都已在對方的攻擊之下,這形勢真是驚險絕倫!

  孟元超大吃一驚,正要出手,忽聽得呂思美一聲笑道:「不見得!」身形一飄一閃,衣袂飄飄,已是從鞭劍雙筆的交叉縫隙之中穿過,焦雷那一掌拍打下來,也是打了個空,連她的衣角都沒沾著。

  焦雷喝道:「往那裡跑!」呂思美格格笑道:「誰要跑呢?你打不著,怪得我麼?」只見她左面一兜,右面一繞,雙刀飛舞,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引得滇南四虎跟著她團團亂轉!這種打法比繞身遊鬥的打法更能掌握主動,她是邊打邊跑,瞬息之間,方位百變,滇南四虎打不著她,還要防備她乘暇抵隙的突擊!

  孟元超這才像吃了一顆定心丸似的,完全放心了。心裡想道:「我只道我是對敵人估計不足,即原來對小師妹也是估計不足。她的輕功確是高明,對方的焦電焦風,雖也不錯,比起她來,卻還差了老大一截。對方倘若這樣的繼續和她打下去,縱然她取勝不易,卻已是立於不敗之地了。」

  躲在假山石後偷看的雲紫蘿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心裡想道:「論輕功我未必輸給她,但要像她這樣的揮灑自如。姿勢美妙,只怕我就做不到了。」

  孟元超放下了心,站在一旁靜靜的欣賞小師妹的輕身法,呂思美越轉越快,但刀法步法絲毫不亂,就像翩翩起舞一般。偶而幾記快刀反擊敵人,身手又是矯捷之極。孟元超看得心曠神怡,想道:「矯若游龍、翩若驚鴻這八個字拿來送給小師妹,這就再也恰當不過了。可惜騰霄不在這兒,否則給他看見了小師妹練成功這套穿花繞樹的身法,他不知道要多高興呢?」

  原來呂思美這套美妙的輕功身法,是在小金川的時候,在宋騰霄的幫忙之下練成功的。

  小金川每到春天的時候,滿山都是野花。雖然沒有「群鶯亂飛」,但「雜花生樹」的景色卻是尤勝江南。在小金川那幾年,每到春天,呂思美就要孟元超、宋騰霄二人陪她到樹林裡練這套「穿花繞樹身法」。但孟元超常常藉故避開,讓宋騰霄一人陪她。

  呂思美練這套「穿花繞樹」身法,初時是張開眼睛,繞著花樹奔跑,練到可以隨意在花樹叢中飛跑,而不致碰落一朵花一片樹葉之時,才算初步成功。第二階段就要縛上眼睛了。待到縛上眼睛也可以如此之後,這才開始第三階段練習。第三階段,就需要兩個人了。呂思美縛上眼睛,由孟元超或宋騰霄施展輕功追她,直到捉不住她為止。孟元超曾陪她練習過幾次,以後就一直是宋騰霄陪她了。

  孟元超或宋騰霄都是很容易捉住她的。每次捉住她時,也總是免不了嘻嘻哈哈的大笑一場。

  此際呂思美雙刀敵四虎,使出了這套「穿花繞樹」身法,劍光閃閃,衣袂飄飄,端的似是落英繽紛,春花葳蕤。孟元超看得心曠神怡,眼前不知不覺幻出往日的畫圖,荒蕪的廢園變成了繁花如海的小金川林野,輕盈活潑的小師妹在花樹叢中宛若穿花蝴蝶,宋騰霄在後面緊緊追她……

  「可惜宋騰霄不在這兒!」孟元超禁不住又一次暗暗歎息了。

  眼前如真似幻的景象忽又一變,輕盈活潑的小師妹好像變成了雲紫蘿。八年前的雲紫蘿不正是像眼前的小師妹一樣,都是春花一般的嬌豔麼?

  「當年我和紫蘿曾在這荼蘼架下海誓山盟,如今我回來了,荼蘼架塌,園已荒蕪,人也不見!紫蘿呀紫蘿,你在何方?你在何方?」

  孟元超正自思如潮湧,浮想連翩,忽聽得一陣金鐵交鳴之聲,打斷了他的思路。抬頭一看,只見呂思美又陷入了滇南四虎的包圍之中。

  滇南四虎中的老大焦雷是個武學行家,一覺不妙,立即喝道:「不要跟著這臭丫頭亂跑!」焦電、焦風、焦雲瞿然一省,登時跟著大哥停下腳步,各占一方,站好方位。這樣一來,他們雖然放棄了對呂思美的迫擊,但卻是布成了包圍圈,呂思美要想突圍而出可就沒有剛才那樣容易了。

  呂思美笑道:「蠢材呀蠢材!你們現在還想包圍我麼?可輪到我打瘋狗了!」原來焦老大的戰術雖然改變得對,但已是遲了一步。他本人比較好些,他的三個弟弟跟著呂思美團團亂轉,已是轉得頭暈眼花,變成了強弩之末了。

  呂思美吃虧的只是功力稍差而已。如今滇南四虎已成強弩之末,她那裡會害怕他們!

  呂思美在笑聲中滴溜溜一個轉身,登時卷起了一片銀光,長刀短刀,如虹如電,展開了一派進手招數,把滇南四虎殺得一敗塗地!

  只見四面八方都是呂思美的身影,兩口一長一短的柳葉刀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盤旋飛舞,越打越快,打到後來,只見刀光,不見人影。兩道白光,滾來滾去,宛如水銀瀉地,花雨繽紛!孟元超禁不住大聲喝采:「小師妹,好刀法!」

  呂思美格格笑道:「孟師哥,我說過不必你插手的,你瞧,這可不是我胡亂誇口吧!」笑聲未了,短刀一劃,只聽得一聲慘叫,滇南四虎中的老三焦風左手的五隻指頭給她削去了三隻。老二焦電忙把軟鞭打來,呂思美一腳踏著鞭梢,喝道:「撒手!」長刀貼著軟鞭削上,饒是焦電立即撤鞭縮手,躲閃得快,右臂也給刀鋒割個正著,劃開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

  呂思美展開了進手的刀法,當真是矯若游龍,翩如驚鴻,斬傷了焦電焦風之後,一個轉身,恰好又迎上了老四焦雲的判官筆,呂思美冷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讓你也看看我的打穴功夫!」倒轉刀柄,短刀一撞,正好撞著焦雲脅下的軟麻穴,焦雲像一根木頭似的,晃了兩晃,「咕嘟」一聲就倒下去了。

  焦雷長手一撈,把焦雲攔腰抱著,挾在脅下,喝道:「臭丫頭,我與你拼了!」他口說要拼,腳板底卻像抹了油似的,急急忙忙逃跑。業已受了傷的焦電焦風,當然也是跟著他們的大哥逃跑了。

  呂思美揮刀追去,喝道:「往那裡跑?」孟元超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

  呂思美道:「不,瘋狗不打,他又要咬人的。」

  焦雷的輕功本來就不及呂思美,如今又挾著一個人,當然更是跑不過她,剛剛跑過雲紫蘿藏身的那座假山,就給呂思美追上。

  呂思美正要揮刀斫去,忽聽得一個陰惻惻的聲音說道:「小姑娘,休要逞能!」

  聲到人到,只見對面一座假山上突然跳下兩個人來,其中一個向呂思美撲去,另一個則去接應焦雷,幫他解開焦雲的穴道。

  這兩個人跳進園子,越過假山,捷如飛鳥。孟元超見了他們的身手,也不禁大吃一驚。

  撲向呂思美的那個人面黃骨瘦,在月光之下,就像僵屍一樣。呂思美一刀斬去,只聽得「錚」的一聲,那柄長刀竟然給他用手指彈開。

  孟元超連忙叫道:「師妹退下!」呂思美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縱出一丈開外,孟元超迎上前去,喝道:「來者何人?」

  那兩個怪人各自緩緩地舉起一隻手掌,冷冷說道:「孟大俠,你在江湖上不是無名之輩,想必也該知道我們點蒼雙煞吧?」

  孟元超定睛一看,他是練有「夜眼」的功夫的,淡淡的月光之下,亦是看得分明,只見這兩個怪人的掌心,一個是紅若塗脂,一個是黑如抹墨。

  在知道了來者是點蒼雙煞之後。饒是孟元超藝高膽大,也不禁暗暗吃驚。

  原來「點蒼雙煞」乃是雲南「點蒼派」兩個最厲害的人物。一個名叫蔔天鵰,一個名叫段仇世。和滇南四虎剛剛相反,滇南四虎是相貌一樣的四兄弟,卜、段二人的出身相貌卻是完全不相同。

  蔔天鵰是他的師父點蒼上人在點蒼山中拾獲的棄嬰,據說是山中野人和母猿交配所生,不知是真是假,但他的相貌卻的確是三分似人,七分似猴,尖嘴削腮,面黃肌瘦,驟眼看去,又像一個剛從病榻爬起的病夫。剛才向呂思美突施襲擊的就是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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