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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第三回 蒙面怪客

  秋色冷並刀,一派酸風卷怒濤。並馬三河年少客,粗豪,皂櫟林中醉射鵰。

  殘酒憶荊高,燕趙悲歌事未消,憶昨車聲寒易水,今朝,慷慨還過豫讓橋。

  ──陳維崧

  楊門眾弟子看見雲紫蘿去得遠了,這才各自從躲藏之處出來。閔成龍以掌門大弟子的身份拜謝師姑,說道:「師姑絕世武功,終於打敗了這個兇狠惡毒的賤人,保全了師父的骨肉。弟子輩固然感激,師父在天之靈,亦可瞑目了。」嶽豪說道:「可惜給雲紫蘿跑了。」閔成龍道:「這是師姑寬大為懷,不為已甚,否則這賤人焉能還有命在?」嶽豪連忙說道:「是呀,師姑行事,端的是恩威並施,情理兼顧,弟子佩服得很。」心裡想道:「大師兄拍馬的本事,可比我高明的多了。這次若不是師姑拿小師弟的性命來威脅雲紫蘿,鹿死誰手,只怕還是難以預料呢。」

  楊大姑臉上好像刮得下一層霜,哼了一聲,說道:「你們別給我臉上貼金,今晚我是難奈她何,便宜了小賤人了。但終須有日,我還是要找她算帳的。好,你們不必多說了,都回去吧。找你們師父的拳經劍譜要緊。」

  閔成龍聽得此言,暗暗歡喜,心裡想道:「師姑這麼說,拳經劍譜想必是還在師父家中。」他起初懷疑是已給雲紫蘿偷去,後來又懷疑早已落在楊大姑手中,但楊大姑素來以作事精明,手段狠辣著稱,她與雲紫蘿交手數十回合,拳經劍譜若是藏在雲紫蘿的身上,以她銳利的目光自是看得出來。她沒有威脅雲紫蘿把拳經劍譜一併交出,也可以證明的確不是在雲紫蘿的身上了。以楊大姑的身份,應該是不會對小輩說謊的,她既然要眾弟子回家去找,可見這拳經劍譜並沒有拿去。故此閔成龍本來以為是沒有希望的了,聽了她這一句話之後,不由得心思又活動起來。

  楊華忽地又「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喊道:「你們為什麼罵我媽媽,我不跟你們回去。我要媽媽,我要媽媽!」楊大姑哄他道:「寶寶別哭,你媽是壞人,姑姑才疼你。」楊華喊道:「不,你說我媽媽壞話,你才是壞人!」楊大姑皺了皺盾,斥道:「小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一把將他抱了起來,用了個巧勁,令他無法動彈,只能哭喊。楊大姑也不理會他的哭喊,便把他抱回家了。

  回到楊牧家中,楊大姑把侄兒交給婢女翠花,便即帶領眾弟子搜查雲紫蘿的臥房。她顧著自己的身份,只是從旁監視,沒有親自動手。

  拳經劍譜沒有發現。卻搜出了楊牧的一封遺書。齊世傑「咦」的一聲叫了起來,說道:「媽,這是舅舅留給你的信呢!」

  楊大姑接過來一看,只見信封上寫著「蓮姐親啟」四個大字。楊大姑的閨名正是楊蓮。楊大姑見了這封信,認得的確是弟弟的筆跡,不由得有點驚疑不定,一面拆信,一面想道:「難道弟弟早已知道有一天要給雲紫蘿害死,預先留下這封信要我給他報仇麼?但這封信放在雲紫蘿梳粧檯的抽屜裡,這小賤人怎的沒有發現?」只因楊大姑深信弟弟是給雲紫蘿害死的,根本就沒有考慮到還可能有其他的死因。

  豈知拆開了信一看,方知大謬不然。只見信上寫的是:「蓮姐如晤:弟有難言之隱,唯有一死了之。此事與弟婦無關,弟大去之後,吾姐不必勉強伊為弟守寡,倘若伊欲攜子他去,亦可聽其自便。弟之死因,請吾姐亦不必向弟婦追究。總之千萬不可將伊為難,否則弟縱一死亦難瞑目也。又弟若此次僥倖不死,則十年之後,當與吾姐細說其中因由。唯生死渺茫,弟是否尚有一線生機,唯有寄望於上蒼矣。但姐在人前,必須視弟為已死,否則弟縱能此次倖免,終亦難逃大禍也。」

  這封信言辭閃爍,楊大姑看了更是驚疑不定,但在驚疑莫測之中,卻又有了幾分意外之喜,楊大姑不動聲色,暗自想道:「從這封信的口氣看來,弟弟是自殺的了。但何以又有或許可以倖免的話呢?」突然想起了神偷快活張告訴她的一句話,當神偷快活張發現楊牧自殺不遂,雲紫蘿責備他的時候,楊牧曾經說道:「我這次自殺,一半是真,一半是假。」快活張複述楊牧這句話的時候,亦曾大惑不解地表示過自己的意見:「自殺就是自殺,怎的還會有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

  楊大姑此時也仍是疑團滿腹,但又好似稍為懂得了一些,從這封信中閃爍的言辭看來,不正是為一句「一半是真,一半是假」的話作了注解麼?

  「弟弟究竟是真死還是假死?」看了這封信,在楊大姑的心裡就不能不有這個疑問了。「開棺不見屍體,看來多半還是假死的吧。但弟弟若活著,他又為什麼要在十年之後才肯告訴呢?我是他唯一的親人啊!」楊大姑心想。想至此處,不覺有點心傷。不過現在總是有了希望,希望在十年之後可以見到弟弟了。因此楊大姑雖然還是難免有點傷心,但也感到欣慰了。

  齊世傑和楊牧的六個弟子屏息以待,待到楊大姑的目光從信箋移開的時候,齊世傑和閔成龍不約而同道:「媽,舅舅的信說的什麼?」「師姑,師父留下了什麼遺言?可曾提到了拳經劍譜?」

  楊大姑將信折好,放入懷中,淡淡說道:「沒有什麼。」

  閔成龍詫道:「沒有什麼?」半信半疑的神氣,已是不自禁的從面色上流露出來。

  楊大姑哼了一聲,冷笑說道:「閔成龍,原來你就只是關心你師父的拳經劍譜麼?」

  閔成龍嚇得面如土色,連忙說道:「不,不,不!師姑,你、你可不要誤會才好。弟子深受師恩,是以想知道恩師有甚遺言交代,我們做弟子的,才好遵從他老人家的指示替他報仇啊。我想師父定然知道我們鬥不過雲紫蘿,因此或許會有拳經劍譜留給我們,好讓我們練成武藝替他報仇。但師父既然沒有提到,弟子自是不敢再問。」

  從墳地回來一直沒有說過話的範魁此時方始問道:「師父究竟為什麼死的,遺書可有透露?」

  楊大姑冷冷說道:「你還何必再問,當然是給雲紫蘿害死的。他早已知道雲紫蘿有害他之心,所以才留下這封信給我的。」

  楊大姑倒不是存心要陷害雲紫蘿,但因她弟弟叫她絕對不可透露他可能還活在人間的秘密,因此只有把他說成是給妻子害死,眾弟子才不會另有懷疑。楊大姑心裡想道:「只要我不去和雲紫蘿為難,諒你們也動不了她一恨頭髮。雲紫蘿對我無禮,我叫她蒙受不白之冤,也不為過。」

  範魁心裡仍在懷疑,想道:「但你又為何說沒什麼呢?」當然他不敢質問師姑,但楊大姑卻已猜到了他想說的話,當下淡淡說道:「其實即使沒有這封信留下來,我也知道兇手是誰的了。有這封信,沒這封信都是一樣。」

  嶽豪跟著說道:「不錯,有了這許多證據,還有誰敢說不是雲紫蘿謀殺的嗎?」說話之時,特地瞪了範魁一眼,範魁低下了頭,不再說話,心裡卻想:「此事定有蹊蹺,我就不相信是師娘害死師父。」

  楊大姑道:「你們繼續搜查吧,我可要出去看看華兒了。」

  楊華此時正在靈堂裡又哭又喊,翠花哄他吃飯,他把飯碗也摔破了。

  楊大姑皺眉道:「華兒,你怎可這樣不聽話?翠花,讓我來給他吃。華兒,你再淘氣姑姑可要打你了。」

  不料楊華非但不吃楊大姑給他端來的飯,反而脾氣發得更凶,突然在楊大姑的手臂上咬了一口,叫道:「你把我的媽媽趕跑,我恨你!」

  楊大姑不由得動起怒來,罵道:「你以為我不敢打你麼?」裝模作樣一掌向楊華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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