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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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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神通何嘗不知道自己死期將至,不但如此,而且他還知道所受的傷任何靈丹也不能救活的,這一點寇方皋卻不知道。 孟神通淡淡說道:「多謝你的好心,但你可知道我現在正想些什麼?」 寇方皋瞧他神色不對,怔了一怔。孟神通冷笑道:「我橫行一世,只有人家吃我的啞虧,今日我意想不到幾乎喪在你的手上,當真是陰溝裏翻船。哼,哼,我若不在臨死之前殺了你,教我怎能瞑目?」 寇方皋顫聲叫道:「孟先生,你、你不聽良言,連自己的性命也不要了麼?」 孟神通笑道:「不錯,我正是要你這位總管大人給我墊底!」笑聲未了,寒飆陡起,左掌發出剛猛無匹的金剛掌力,右掌發出第九重的修羅陰煞功! 這雙掌齊發的至陰至陽、剛柔並重的奇功,乃是孟神通畢生功力之所聚,寇方皋如何抵擋得了,但聽得一聲裂人心肺的慘叫,寇方皋似一團爛泥般的癱在地上,血肉模糊,顯見不能活了。 孟神通仰天大笑,忽覺真氣渙散,腹痛如絞,就在此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在他耳邊說道:「孟老賊,現在輪到我和你算賬了!四十三條命債,二十餘年的血海深仇,這筆賬該如何算法?你自己說吧!」 聲音充滿怨毒,饒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聽了這個討命的怨毒之聲,也自不禁心頭顫慄,說這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厲勝男。 孟神通回過頭來,說道:「厲姑娘,你苦心孤詣,蓄意報仇,老夫好生佩服!我殺了你的一家,只有一條性命抵償,你要拿就拿去吧!」 忽地身形一晃,自行迎上前去! 厲勝男早有準備,把手中所持的噴筒對準孟神通一按,一團煙霧,疾噴出來,孟神通大叫一聲,躍起三丈來高,說時遲,那時快,厲勝男又飛出一條五色斑斕的綵帶,纏他的雙足。 孟神通頭下腳上,倒衝下來,執著綵帶一撕,哪料這條帶上滿插毒針,登時在孟神通的掌心上刺穿了無數小孔,綵帶本身,又是十幾種毒蛇皮所製成的,在毒蛇液中浸過,毒性可以見血封喉。孟神通有如受傷了的野獸一般,狂嗥怒吼,全身三十六道大穴,盡都麻癢非常! 原來厲勝男從西門牧野那兒,取回了《百毒真經》之後,已配製了《真經》中兩種最厲害的毒藥,一樣是噴筒所噴發的「五毒散」,另一樣就是這樣「蛇牙索」,這兩件秘密武器使將出來,即使孟神通未曾受傷,也自難當,伺況他現在真氣渙散,事先又未曾留意防備? 孟神通雙眼圓睜,叫道:「好呀,你這小妞兒的報仇手段,比老夫還狠!」 猛地嚼碎舌頭,一口鮮血噴了出去! 隨著這口鮮血噴出,孟神通突然一聲大喝,在煙霧之中衝出,倏地向厲勝男撲去,人還未到,掌力已似排山倒海般的壓下來! 這是最厲害的一種邪派功夫,名為「天魔解體大法」,一用此法,本身亦必隨之死亡,但卻可以將全身精力凝聚起來,作臨死前的一擊,威力可以平增三倍以上,孟神通與唐曉瀾比拚內功的時候,就曾經想過在到最後關頭的時候,要用此法與唐曉瀾同歸於盡的。 厲勝男大吃一驚,急忙拔出裁雲寶劍,說時遲,那時快,孟神通已撲了到來,而厲勝男的寶劍亦已然刺出。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剎那之間,厲勝男正自給孟神通的掌力壓得透不過氣來,忽覺身子一輕,給人拖著,轉眼間已離開了孟神通十餘丈遠。 厲勝男站穩了腳步,睜大眼睛時,只見孟神通已倒在血泊之中,胸口插著那柄裁雲寶劍,劍柄兀自顫動不休! 孟神通在血泊之中掙扎,忽地坐了起來,拔出寶劍,一聲獰笑,叫道:「這條性命償還給你,但卻不能由你動手!」 寶劍一橫,一顆頭顱登時飛了出去! 厲勝男自有知覺以來,即無日不以復仇為念,但如今看了這般景象,也自不禁目瞪口呆,為之心悸! 金世遺走了出來,搖了搖頭,嘆口氣道:「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勝男你今日報了大仇,我還望你以孟神通為戒,不可再蹈他的覆轍。」 救厲勝男脫險的正是金世遺,也幸而孟神通經過連番惡戰,傷上加傷,雖用「天魔解體大法」,功力平增三倍以上,也只不過比未受傷之前略高少許,所以金世遺才能禁受得起。倘若他少受一點傷的話,只怕金、厲二人都要斃在他的掌下了。 厲勝男呆了半晌,方始定下心神,冷冷說道:「金世遺,你不到少林寺看你的谷姐姐去,來這裏作什麼?」 金世遺未來得及說話,厲勝男已離開了他,只見她把孟神通的首級拾起,放入革囊之中,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孟神通的屍首走去。 厲勝男所用的毒藥猛烈無比,不過一炷香的時刻,屍首已經化成一灘濃血,只剩下毛髮和一堆白骨和少許零星物件。饒是金世遺膽大包天,看了也不禁毛骨驚然。 厲勝男心裏其實也有點害怕,但她卻硬起頭皮,取回寶劍,撥開骨頭,細心檢視孟神通的遺物。 金世遺道:「不必找了,在我這兒!」 厲勝男愕然回顧,沉聲問道:「你說什麼!」 金世遺取出孟神通留給他的女兒谷之華再由谷之華送給他的那半部武功秘笈,說道:「你不是要找尋這本書麼?」 厲勝男怔了一怔,問道:「你怎樣得來的?」 金世遺道:「你不用管。這本書應該歸你所有,你拿回去便是。」 厲勝男道:「你怎麼不要?」 金世遺淡淡說道:「我本來無意要喬北溟的任何東西,以前因為我對你有所允諾,要助你報仇,故此才學了那上半部武功秘笈,現在你的大仇已報,我的心事亦了,我還要它作什麼?」 金世遺所得的那上半部武功秘笈早已交給了厲勝男,現在又將孟神通所得這下半部也交了給她,從今之後,就只有厲勝男一人可以學全喬北溟的絕世武功了,可是她聽出了金世遺的話中有話,心中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得書的喜悅,禁不住心頭一震,顫聲問道:「你、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金世遺緩緩說道:「我答應你的事情,都已做了,從今之後,咱們可以各走各的路了!你要是願意的話,咱們還可以兄妹相稱,你要是不願意的話,那也就算了!」 厲勝男面色大變,厲聲叫道:「好,好!你走吧!總有一天,我要你跑回來,跪在我的面前,向我哀求!」 金世遺這一番話雖然說得極為平靜,但心中卻是痛苦萬分,這一番話是他經過了無數個不眠之夜,數十百次思量,才下了決心要向厲勝男說的,現在終於是說出來了!但想不到經過深思熟慮,說出來之後,仍然是感到這麼痛苦! 他不敢再看厲勝男的面色,他不敢再聽厲勝男的聲音,怕的是自己支持不住,決心又會動搖,他拋下了那半部武功秘笈,轉身便走,再也不敢回頭! 天空中突然響起霹靂,雷鳴電閃,大雨傾盆,金世遺給大雨一衝,稍稍清醒,心道:「這場雨正下得合時,他們不必費氣力去救火了。這個時候,他們該回轉少林寺了吧?」 「每一個人都有他要去的地方,我呢,我現在應該去哪裏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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