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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回 慶功宴上災星至 比武場中敵膽寒(3)


  原來連家兄弟的判官筆是特製的,一般判官筆是二尺八寸,只有一個筆尖,而他們兩兄弟的判官筆則有三尺六寸,筆尖開岔,一管筆等於兩個筆尖,四管筆共有八個筆尖,所以才能夠在一招之內,同時點敵人的奇經八脈。武林中有四句話關於判官筆點穴的是:「一寸短,一寸險,一寸長,一寸強。」判官筆越短則招數越兇險,判官筆越長,則威力越大,路數不同,各有優劣。但也必須使的人有了那等功力,不可強為。長的比短的更為難用。武林中如點穴名家公孫狄用的判官筆長一尺八寸,那是最短的了,而連家兄弟用的長三尺六寸,那是最長的了。何況又是特製的「開岔筆」,因此即算是在大內總管的家裡,武庫中也沒有這種兵器。

  連城寶冷冷說道:「甘教頭,我們的判官筆可沒有多備一套,沒法借給你用。」金世遺笑道:「這個不必你費神多管,我說過的話,總之做到便是。你焉知我沒有你這種判官筆?」連城玉氣上心頭,說道:「好,那麼閒話少說,你就亮出你的判官筆來吧!要是你現在立刻取出這樣的四支判官筆,我兩兄弟就立刻認輸!」金世遺笑道:「未經交手,你們縱然認輸,我也沒有面子。好,你這樣說法,我反而不願立刻將判官筆取出來了,先讓你們兄弟十招,我再出手,而且也必然用四筆點穴脈的功夫,要是我用第二種功夫就算我輸!」

  呼延旭上次給金世遺打敗之後,對他極為佩服,兩人反而交成了朋友。他是個心直口快的人,聽金世遺這等說法,大大為他擔憂,忙在場邊喊道:「甘兄,這不是當耍的,你難道會變戲法變出這樣的四支判官筆來嗎?」

  金世遺笑道:「呼延兄弟,你說對了,我正是跑江湖變戲法出身的,你等著瞧好戲吧!咄,你們兩兄弟還不進招,更待何時?」

  連家兄弟給他一再戲弄,勃然大怒,兩兄弟心念如一:「看你如何招架?」四支筆同時出手,鐵筆蕩風,嘶嘶聲響,儼如四條毒蛇,突然竄出,盤空匝地,擇人而齧,四支判官筆閃電般的橫施過去,金世遺全身的奇經八脈,三十六道大穴,全都在他們的筆尖籠罩之下!

  筆影縱橫,眼花繚亂,旁觀的幾百武士竟然沒有一個人能看得清清楚楚,但聽得金世遺大叫一聲:「果然不俗!」聲音一停,他的身形已在三丈開外,眾人這才看得分明,只見他背心的衣裳,已撕開了幾片!

  連家兄弟大為驚駭,能夠在他們四枝判官筆下閃開去的,金世遺還是第一個人!兩兄弟對望一眼,登時施展出四筆點八脈的第二手絕招,連城寶飛身躍起,雙筆淩空點下,疾點任、督、沖、帶四脈的奇經大穴,連城玉卻伏地一滾,雙筆一個盤旋,合成了兩道圓弧,襲擊陰維、陽維、陰矯、陽矯四脈。金世遺大叫道:「乖乖,不得了!」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身子平飛出去,就似一枝弩箭一般!

  但聽得錚、錚、錚、錚四聲疾響,連城寶的兩支筆向下,連城玉的兩支筆向上,四支筆剛好碰個正著,呼延旭籲了一口氣,不由得大聲叫道:「妙啊,妙啊!」

  哪知金世遺閃避得妙,他們兩兄弟的點穴手法更妙,四筆一碰,登時脫手飛出,金世遺立足未穩,那四支判官筆已然追了到來,竟似有人指揮一般,四筆交叉穿插,仍然是四筆點八脈的功夫,金世遺叫聲:「好厲害!」但聽得嗤嗤兩聲筆尖劃過之聲,厲勝男眼利,已看見金世遺背脊上現有兩道血痕,她本來是毫不在意的,這時也不禁吃了一驚,心想:「要是他穿上我的寶甲就好了。」

  金世遺一個轉身,食指一彈,將後面的那兩支判官筆彈開,叫道:「取回你們的兵器吧,還有七招!」

  連家兄弟剛才甩手這一招名叫「飛管驚神」,飛出之後,中者立死,哪知金世遺僅只受點輕傷,而且還把連城玉的兩支判官筆反彈回來。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連城寶飛身急上,接了兩支正向下墜的判官筆;連城玉卻雙足一頓,坐馬立樁,接過了金世遺彈回來的兩支筆,饒是他用了千斤墜的功夫,金世遺那一彈之力,令他在接筆之時,仍是禁不住心頭一震,虎口幾乎裂開!

  這幾招快如電光石火,驚險絕倫,連司空化、西門牧野、寇方皋等人亦自看得驚心動魄,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金世遺應付他們兩兄弟這三招點穴,已用了四種最深奧的武功。最初兩招,他有意試探對方的強弱,窺察對方的手法,因此只用「天羅步」的步法閃避,用「金鐘罩」的功夫護身,不料到了第三招,連家兄弟使出了「飛管驚神」的連家點穴絕技,連「天羅步」也閃避不了,「金鐘罩」也被戳穿,逼得金世遺再用上了毒龍尊者秘傳的閉穴法,督脈才不至於受到損傷,而且最後還逼得他施展「彈指神通」的功夫,彈開了連城玉那兩支判官筆。要不然八脈一齊被點,「金鐘罩」加上「閉穴法」也來必應付得來!

  金世遺用的這四種功夫,寇方皋看出了三種,司空化和西門牧野看出了兩種,場中能夠完全知曉他所用的四種功夫的,只有厲勝男一人,心中想道:「這四筆點八脈當真是天下最奇妙的點穴功夫,金世遺竟要空手讓他們十招,未免過於輕敵了。」

  連厲勝男這樣深知金世遺本領的人,此時看了三招,亦已為她暗暗擔心,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呼延旭在場邊叫道:「甘兄,照武林規矩,即算是長輩和晚輩過招,最多也只讓三招,你讓了三招已盡夠了,何須定要讓足十招!」

  金世遺笑道:「你不知道,我這兩天沒有洗澡,身上痕癢,這幾管破筆,戳在身上,等於替我抓癢,正是舒服得很呢!」「來,來,來!還有七招,快快動手!我等得不耐煩啦!」

  連家兄弟面色鐵青,雖然他們劃破了金世遺的一點皮肉,但連城玉的雙筆被他彈開,若然真個按照名家較技的規矩,則他們早已應該磕頭認輸了。

  這兩兄弟本來也已想認輸,但一來他們若然就此認輸,連家天下第一的點穴威名就將盡喪,二來金世遺與呼延旭一唱一和,說話刻薄之極,簡直是毫不把他們放在眼內,這兩兄弟素來驕傲慣了,在眾目睽睽之下,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三來,他們也實在想看一看金世遺是否也懂得「四筆點八脈」的功夫,看看金世遺怎能「無中生有」的變出四支筆來?這好奇的念頭,甚至蓋過了羞恥。

  兩兄弟心意相通,這時他們各自站在金世遺的一邊,忽地同聲喝道:「姓甘的,你看不起這四管破筆,我們就再替你抓癢來啦!」四管筆同時出手,登時幻起了千重筆影,瞬息之間,一招之內,遍襲金世遺的奇經八脈!

  金世遺雖然口齒輕薄,故意令連家兄弟難堪,其實對他們卻是不敢輕敵,幸而他在三招過後,對這「四筆點八脈」的手法已略窺藩籬,只見他在千重筆影之中,長嘯一聲,身形一晃,用天羅步法,走離方、奔坎位,恰恰在四管判官筆的交叉縫中穿出,在場者除了厲勝男、寇方皋、司空化等有限幾人之外,其他的人,休說看不清楚他們的招數,簡直連人影也分辨不出是誰。

  連家兄弟四筆走空,第五招跟蹤又到,這一招名為「天羅地網」,兩兄弟踏著九宮八卦方位,一先一後,繞著金世遺如飛遊走,四支判官筆合成了一道圓圈,將金世遺四面八方的退路全都封住,這一招金世遺用天羅步法也閃避不開,但聽得嗤嗤聲響,四管筆尖,都點在金世遺身上。

  觀戰的御林軍軍官都心驚膽戰,哪知連家兄弟比他們吃驚更甚,他們的筆尖觸及了金世遺的身子,竟似在油脂上劃過一般,滑不溜手,他們陡然間失了重心,險險跌倒,金世遺哈哈一笑,倏地從連城寶身邊掠過,將他們的第六招也避開了。

  原來金世遺應付第五招用的卻是「沾衣十八跌」的功夫,這是一種上乘內功,功力越深,運用越妙,以金世遺現在的功力,已勝過當年最擅長這種功夫的江南大俠甘鳳池。但連家兄弟卻也沒有跌倒,足見他們不但點穴的手法精奇,本身的功力也已經到了第一流的境界。

  金世遺接著用「流雲飛袖」的功夫拂開了連城玉的雙筆,破了他們的第七招;跟著用彈指神通的功夫應付了第八招;連家兄弟忽地交叉易位,連城寶指東點西,連城玉指南點北,四支筆到了中途,才突然逆轉,一齊換了方向,使出了「四筆點八脈」中威力最大的一招「泣鬼驚神」,隱隱挾著風雷之聲。但見連城寶的筆尖過處,點點血花隨著他的筆尖飛濺,原來這一招連城寶運足了功力,力貫筆尖,金世遺「沾衣十八跌」的功夫再加上金鐘罩也防守不住,給他戳中了陰維脈的中陵穴。連城玉的功力稍低,雙筆卻滑開了,只撕破了金世遺的一片衣裳。

  金世遺「哼」了一聲,叫道:「還有一招,你們就要看我的了!」連家兄弟已施展了威力最大的一招,而且分明點中了他的「中陵穴」,但仍然未能令他倒地,不由得心膽皆寒,兩兄弟不約而同的使出了最後一招「筆陣縱橫」,這是一招寓攻於守的招數,縮小圈子,先把本身防禦得風雨不透,只要敵人欺身進逼,兩兄弟就準備與他兩敗俱亡!

  這時觀戰的幾百武士都伸長了脖子,睜大了眼睛,要看金世遺是怎樣「無中生有」,「變」出四支判官筆來。金世遺陡的大喝一聲:「讓你們開開眼界!」他運用了佛門的「獅子吼」功,連家兄弟的耳邊恍如響起了一個焦雷,震得他們魂飛魄散,與此同時,一股極陰冷的寒風也襲到了他們的面上,眼眶裡就如有利針刺入一般,不由得他們不閉了眼睛,他們那一招「筆陣縱橫」的「筆陣」,登時散亂,就在這瞬息之間,金世遺雙手一伸,把他們的四支判官筆都奪了過來,喝道:「睜眼瞧吧!」

  只見他兩手各執一支,雙臂半屈,臂彎裡又各挾著一支,因為這種特製的判官筆長達三尺六寸,挾在臂彎裡也仍然比普通的判官筆稍長,夠得上用連家手法點到穴道的方位,金世遺一個大翻身,四筆齊揮,橫拖過去,用的正是那一招威力最大的「泣鬼驚神」,只聽得兩兄弟同聲慘叫,他們兩兄弟的奇經八脈,盡給金世遺挑了!

  原來金世遺之所以要先讓他們十招,為的就是要偷學他們的點穴手法,他恨這兩兄弟歹毒,而且他們是西門牧野最得力的手下,他們二人四筆相連,各大門派除了有限的幾位大宗師之外,無人能敵,要除掉西門牧野就得先除掉他們,故此金世遺這一招也是毫不留情,先以「獅子吼功」震散他們護身的內家真氣,一舉破了他們的「筆陣」,繼而就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以四筆點八脈的功夫挑了他們的奇經八脈,將他們的武功全都廢了!

  連家兄弟呻吟道:「姓甘的,你好狠啊!」有兩個與他們要好的朋友出來,將他們扶了回去,這兩個人狠狠地盯了金世遺一眼,但卻不敢發話。

  金世遺哈哈一笑,將四支筆一齊擲下。回到席上,向司空化稟道:「他們兩兄弟乃是考官,我這個做考生的不敢不盡力周旋,而且我用的也只是他們連家的功夫,想不到他們對自己最熟習的本門功夫也招架不來,一時失手,傷了他們,還求恕罪。」司空化望了西門牧野一眼,西門牧野因為要較考御林軍軍官這主意是自己出的,現在被金世遺拿著了話柄,雖然怒到極點,卻是不敢發作。司空化遂說道:「比試中偶然失手,那也只好各安天命,怪你不得。」非但不責恨他,還脫下了一件錦袍,讓他披上,遮蓋他破爛了的衣裳。

  寇方皋瞧出了金世遺連用七八種不同派別的功夫,狐疑之極,禁不住問道:「這位甘兄的師父果真是柳三春柳莊主麼?我剛才聽得不大清楚。」正是:

  如此武功人世少,怎教主考不疑心。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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