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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暗室除奸驚辣手 冒名求祿顯神功(1)


  那管家弟子忙問道:「師父,怎麼?」雲中現道:「這個時候,她們應該將冰糖燕窩端來了,卻怎的不見人來?待我親自看去。」管家弟子大為奇怪,說道:「這點小事,何須勞動你老人家,待弟子去叫她們端來便是。」雲中現道:「這些丫鬟大都好吃懶做,這次我要親自教訓她們!」

  那弟子正在心裡疑惑:師父不陪貴客,卻去教訓丫鬟,這豈非太過不近人情?心念未已,忽聽得一個嬌滴滴的聲音笑道:「燕窩端來啦!」與此同時,嗖嗖連聲,雲中現的兩枚透骨釘也發了出去。這個自稱是來送燕窩的丫鬟當然是厲勝男了。

  那兩枚透骨釘射出,立即便聽得「哎喲」一聲,有一個人倒在地上,正是那個三柳莊的莊主柳三春。

  這一手卻是金世遺和他們開的玩笑,金世遺施展「四兩撥千斤」的借力功夫,只發出了兩枚梅花針,便把雲中現的透骨釘撥轉了方向,分打柳三春和萬應常二人,萬應常武功較好,只被透骨釘擦破了頭皮,柳三春則被透骨釘打中了腿彎的「環跳穴」。

  厲勝男笑道:「這個燕窩的滋味不好嘗啊!」反手一掌,「啪」的一聲打了雲中現一記耳光。跟著施展小擒拿手法,抓他的琵琶骨。不料這一抓卻竟然落空,原來雲中現的本領雖然還不及厲勝男,但亦非易與之輩,他被厲勝男出其不意地打了一記耳光,心中大憤,趁著厲勝男變換擒拿手法的這一刹那,立即拔出刀來,展開了一派拚命的刀法。

  金世遺笑道:「老朋友,還認得我麼?」萬應常一聽這個聲音,嚇得魂飛魄散,叫道:「你,你,你……哎呀,毒手瘋丐!」金世遺道:「不錯,我就是往日的毒手瘋丐金世遺。你想要饒命,乖乖的給我站住!」萬應常如奉聖旨,果然動也不敢一動。那個管家未知厲害,還想奪門逃跑,腳步剛動,便給金世遺一把抓了回來。

  金世遺大馬金刀地坐下來,笑道:「待我看看雲莊主的游龍刀法。一、二、三、四……」數到第十七招,只聽得「當」的一聲,雲中現的革刀墜地,厲勝男信手點了他的麻穴。本來以雲中現的武功,還可以應付十來招的,只因聽到了金世遺的名字,也嚇得軟了。

  厲勝男笑道:「若然依照你的規矩,他能抵敵到第十七招,我也應該饒他的了。可是我平生最恨假冒為善之輩,我偏偏就不饒他!」

  柳三春爬了起來,直打哆嗦,向金世遺哀求道:「金、金大俠,你、你老人家以前答應過,不、不殺我的。」金世遺點點頭道:「不錯,那年我本就只是存心試試你的功夫,並非要取你的性命。」萬應常也急忙說道:「金大俠,你也答應過我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難得你們都還記得我以前說過的話,可是,有一點你們卻記不得了,那時你們的惡跡未曾昭彰,我是把你們看作武林同道,才找你們切磋的,當然不會殺了你們。是這樣講的嗎?」萬應常忙道:「不錯,在下場子的時候,你老人家是這樣講的,要不然我也不敢跟你老過招了。」

  金世遺笑容一斂,冷冷說道:「現在你們要助紂為虐,誅絕武林同道。天理難容,我金某可要替天行道了!」

  雲中現連忙嚷道:「我本來就不想去,都是他們慫恿我的,你老人家剛才一定聽到了……你饒我一命,我願意盡散家財!」最後這一句話,大約是因為厲勝男罵他「假冒為善」,他才這樣說的。

  柳、萬二人登時也叫嚷起來,一面互相推諉,一面發誓痛改前非,但求金世遺饒恕,他們便從此退出武林,不敢再惹閒事。

  金世遺笑道:「都不要吵了,你們要我饒命,可得依我一件事情。」這三個人如奉皇恩,立即同聲叫道:「依得,依得!」

  金世遺道:「你們所說的那司空大人是誰?」雲中現道:「是御林軍統領司空化。」金世遺道:「好,這裡有現成的筆墨,你們每人都給我寫、寫……」

  厲勝男忽然搶著說道:「給我寫一首唐詩!」

  金世遺怔了一怔,厲勝男眉毛一揚,道:「你交給我管,管保你錯不了。」金世遺和她相處已久,見她這眉目神情,已知道她完全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但他對於厲勝男何以要叫這三個人寫唐詩,卻還沒有明白。

  雲中現道:「寫哪一首?」

  厲勝男作狀想了一想,道,「寫一首不太短也不太長的。好,就寫老杜的『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吧。」

  柳三春與萬應常神色尷尬,囁嚅說道:「我、我、我沒有讀過。」雲中現卻得意洋洋的說道:「成,我馬上就寫,書法不好,還望姑娘包涵。」原來柳、萬二人乃是草包,這雲中現卻是個附庸風雅的縉紳,熟讀唐詩,杜甫這首名詩,他前兩天還寫過一幅中堂,送給一個得意的弟子。

  厲勝男道:「好,你們兩個沒有念過這首詩,跟他一個字一個字寫,我不管什麼書法,給我好好的用心寫吧!」

  雲中現鋪平了紙,提筆便寫:「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耀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金世遺跟著朗聲吟誦,擊節贊道:「好詩,好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這樣神妙的劍術,當真是千載之後,讀之尚使人嚮往!勝男,你選這首詩真有意思,待你學成了劍法之後,當可以和公孫大娘的弟子比美了。」

  柳三春與萬應常滿頭大汗,一個字一個字的跟著雲中現寫,不敢落後,待到雲中現收筆,不過片刻,他們也跟著寫完了。

  雲中現看他們所寫的字體,歪歪斜斜,有如孩子描紅,大為得意,爭著把自己所寫的呈上給厲勝男,恭恭敬敬的說道:「姑娘,你是會家,請你評閱。」

  厲勝男笑道:「好,好,寫得很好!」第三個「好」字剛剛出口,雲中現正在笑容滿面,厲勝男驀地伸指一點,對準他的喉頭狠狠一戳,雲中現做夢也想不到厲勝男突然施展殺手,悶哼一聲,喉頭被戳穿一孔,血如泉湧,登時倒斃。

  萬、柳二人嚇得呆了,「饒命」二字尚在舌尖打滾,未曾說得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厲勝男又已依法炮製,用重手法點了他們的死穴。

  厲勝男出手如電,即使金世遺也沒料到她要殺人,待要阻止,已來不及。金世遺怒道:「勝男,你怎的如此狠毒,我答應饒了他們的性命的!」

  厲勝男笑道:「是你答應的,我可沒有答應啊!」雲中現那弟子想要逃走,雙腳卻不聽使喚,嚇得軟了。厲勝男道:「我已殺了三人,不能再留這個活口!」揚手一柄飛錐,又取了那管家弟子的性命。

  金世遺一把抓著厲勝男的手腕,喝道:「你再胡亂殺人,我把你的武功廢了!」

  厲勝男笑道:「大英雄大俠客,你捏得我這樣痛,你放不放手?你不放手,以後我再也不理你!這四個人我是不得不殺,你當我是歡喜殺人的麼?」

  金世遺不由自己的放鬆手指,說道:「這幾個人雖然行事卑劣,但究竟罪不至死,你為何要殺他們?有甚道理?」

  厲勝男淡淡說道:「枉你在江湖上混了這許多年,還有人把你當作大魔頭呢。哼,哼,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得。你給我好好地坐下來,待我說給你聽。」

  在厲勝男的嬌嗔之下,金世遺的怒火再也發不起來,只好依言坐下,聽她說話。

  厲勝男噗哧一笑,說道:「可惜沒有鏡子,讓你看看你剛才那副凶霸霸的樣子,真像可以把人吃掉似的。」

  金世遺道:「你趕快說,要是說不出道理,我還會把你吃掉的。」說到「吃掉」這兩個字,他也禁不住笑了。心想:「你才真是想『吃掉』我呢!」

  厲勝男道:「你本來想要那三個老傢伙給你寫信給司空化的,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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