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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 欲消禍患籌良策 但願同心化險夷(3)


  其實金世遺的武功一向都是與唐經天在伯仲之間。不過唐經天當年鬥雲靈子的時候,年紀尚輕,內功的造詣還不很深,要是現在再鬥,雲靈子夫婦最多只可以和他打個平手而已。而金世遺自從解除了走火入魔的威脅之後,武功精進,已初步融會了正邪兩派的內功,加以他的點穴法又正是雲靈子的剋星,所以他以一敵二,仍是穩持先手。

  激戰中只聽得「嗤」的一聲,桑青娘的紅綢又給金世遺撕去了一幅。金世遺得理不饒人,鐵拐掄圓,一招「指天劃地」,執著鐵拐的中央,杖頭指著雲靈子的命門要害,杖尾一撞,卻忽地戳到了桑青娘的胸口。這一招奇詭絕倫,眼看桑青娘就要傷在他的拐下。忽聽得當當兩聲,金世遺的鐵拐上套上了兩個金環,那是桑木姥的獨門暗器,她早已有所準備,一見妹妹情勢不妙,便立即把暗器飛出來。金環在鐵拐上旋轉的力道將金世遺的鐵拐帶得稍稍歪了半寸,桑青娘這才得以死裡逃生。

  金世遺笑道:「多謝,多謝,多謝你賞賜黃金,可惜在這荒島之上,有了錢也沒處用!」話猶未了,桑木姥已飛身撲到,金世遺又笑道:「捨不得嗎?」桑木姥伸開十指,每只指甲都有五寸來長,十指疾彈,竟自錚錚有聲,金世遺稍為輕敵,幾乎給她的利爪抓傷,饒是他閃避得快,衣裳也給抓裂了兩處,但覺一股腥風過處,桑木姥已是如影隨形的追了上來,敢情她的指甲還是含有劇毒的。

  對方三個人互相呼應,登時把金世遺的攻勢壓了下去。昆侖散人喝道:「金世遺,你還不認輸,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了!」抽出長劍,也撲上來,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人耳鼓嗡嗡作響,原來金世遺也抽出了拐中的鐵劍,雙方都以迅捷之極的手法,轉眼之間就交換了幾招。

  金世遺左拐右劍,大戰四個魔頭,雲靈子筆走龍蛇,筆尖所指,都是大穴;桑青娘施展出西藏密宗的柔功,把半幅紅綢卷起來當作軟鞭使;昆侖散人劍掌兼施,掌力剛勁,劍法輕柔,著著進迫;還有桑木姥則以獨門的「鬼爪」功夫,專門乘瑕覓隙來暗襲金世遺。饒是金世遺武功精絕,過了三十來招,便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昆侖散人喝道:「金世遺,你若想我饒命,快把藏靈上人那卷圖畫獻出來。」

  厲勝男看得心驚膽戰,正想上前助戰,忽聽得金世遺縱聲笑道:「可憐,可憐,你們死到臨頭,還未知道!」笑聲未了,但聽得沙沙聲響,無數毒蛇從樹林裡竄出來!片刻之間,毒蛇就圍成了一個圓圈,將那四個魔頭圍在圈中。金世遺倏地跳出圈子,拉著厲勝男從蛇陣中退出,所到之處,毒蛇紛紛讓開,金世遺一走過,毒蛇又似潮水般的湧上,那四個魔頭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闖出蛇陣。

  金世遺笑道:「我說這些蛇兒是好朋友,你不相信,現在該相信了吧?」厲勝男閉了眼睛,道:「世遺哥哥,待毒蛇把他們咬死之後,你再叫我張開眼睛,我不敢看毒蛇咬人的慘狀。」

  金世遺吹了兩聲胡哨,笑道:「哈,原來你的心地還不壞。」口哨之聲一起,忽然竄出四條巨蛇,每一條都有二三丈長,纏上了四個魔頭,那四個魔頭嚇得心膽俱裂,死命叉著蛇頭,不讓它咬下來,那四條巨蛇力大無比,鱗甲又厚,桑木姥的指甲賽如利刃,在蛇身上亂撕亂抓,連半片蛇皮也沒有抓裂,反而惹怒了巨蛇,蛇頭一昂,登時吐出尺許長的紅信,幾乎舐到桑木姥的臉上,桑木姥大叫一聲,先暈了過去,可是說也奇怪,那四條巨蛇卻並不咬他們,只是緊緊地將他們纏住,好像給他們加上幾道鐵箍似的,纏得他們透不過氣來,原來這四條巨蛇都是金世遺童年時候玩熟了的,聽金世遺的指揮。金世遺經常帶它們去捕捉野獸,只准許它們將野獸絞住,不許它們咬死。剛才金世遺那兩聲口哨,就是指揮四條巨蛇的信號。金世遺是用對付野獸的辦法來對付這四個魔頭的。

  金世遺哈哈笑道:「現在咱們瞧瞧,到底是誰要誰饒命?」除了桑木姥先已暈倒之外,其他三個魔頭都在瞑目待死,忽然聽得金世遺此語,好像透露了一線生機,這時他們哪裡還顧得身份尊嚴,立即叫道:「金大俠,饒命,饒命!」

  金世遺笑道:「我饒了你們,你們可得乖乖地聽我的話!」那三個魔頭齊聲答道:「若蒙饒命,倘有吩咐,萬死不辭!」金世遺又吹了兩聲口哨,那四條巨蛇立即鬆開。可是這幾個魔頭已都似一團爛泥似的,癱在地上,氣力都用完了。

  金世遺遣散群蛇,厲勝男也睜開了眼睛,笑道:「原來你的心地比我還要慈悲!我只是不忍看他們被毒蛇咬死罷了,你卻饒了他們。」金世遺道:「我正缺少幾個僕人使用,上天將他們送來給我,留下他們,總比長蟲有用得多。」

  昆侖散人給桑木姥推揉幾下,桑木姥漸漸醒來,這四個魔頭驚魂稍定,只見金世遺站在他們面前說道:「我做好人做到底,先給你們治傷,再讓你們吃頓飽的。」厲勝男忽道:「待我給他們治傷,你把藥品給我。」金世遺正想問她用意,厲勝男已先說道:「我不信任他們,你給他們治傷,他們突然下毒手害了你,我可不會指揮你的毒蛇。」昆侖散人強笑道:「姑娘你也太多疑了。」厲勝男不睬他們,在金世遺的手上接過藥品,問道:「怎樣用法?」金世遺道:「在他們身上青腫的地方敷上便是。」

  厲勝男給他們敷好了傷,哈哈笑道:「今後你不愁他們不聽你的話了。好啦,你現在吩咐他們吧!」

  昆侖散人和雲靈子都是一派宗師,哪肯甘心做金世遺的奴僕?表面上雖然作出恭順的樣子,卻掩飾不住他們的怨毒的眼光。厲勝男望了他們一眼,冷冷說道:「你們摸一摸自己脊骨的第七節與第八節之間,再吸一口氣看看。」這四個魔頭依著她的說話去做,但覺真氣運到脊心的「中樞穴」附近,便好似受到無形的障礙一般,不能通過,手指所按之處,隱隱作痛。昆侖散人自恃功力深厚,強力施為,一口氣轉不過來,倏然間五臟六俯都好像被利針所刺,痛得他汗如雨下,急忙散了氣功。這四魔頭都是行家,情知自己必是被厲勝男暗中下了毒了。

  他沒猜錯,厲勝男正是趁著替他們敷藥的時候,以輕巧的手法,在他們的身上,每人插了一口金針,針內中空,貯著她家傳秘制的毒藥。

  厲勝男笑道:「你們聽得五毒散的名字嗎?中了這種毒,暫時不會發作,過了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得不到解藥,便會全身潰爛而亡,臨死時的痛苦,只怕比毒蛇咬死還要難受得多。這解藥只有我有,你們若是乖乖聽話,到期我給你們解藥。」五毒散是用金葉菊、黑心蓮、沾了瘴毒的桃花、苗疆寒碧潭中的紫藤,再加上碧蠶蠱五種毒物燒灰煉成的。雲靈子見聞廣博,知道厲勝男的所言不假,憤怒之極,卻只好苦笑說道:「到了這步田地,我們還敢不服金大俠嗎?姑娘,你何苦還擺佈我們?」厲勝男笑道:「就是因為我不敢相信你們,我寧可讓你們怨恨。」雲靈子苦笑道:「我哪還敢怨恨姑娘?只求姑娘高抬貴手。」厲勝男道:「那就要看你們聽不聽話了!」雲靈子道:「姑娘有什麼吩咐?」

  厲勝男笑道:「世遺哥哥,他們是你的僕人,你肯讓我使用嗎?」金世遺笑道:「你比我更會管轄僕人,好,我就讓給你發號施令吧。」厲勝男道:「你們先給我修補好這條破船。船上有糧食和斧頭鑿子,你們搬下來。吃飽之後,就伐木動工。」那四大魔頭俯首貼耳,在厲勝男指揮之下,搬下糧食工具,生火煮飯。

  飽餐之後,他們開始動工,厲勝男攜了一袋糧食,和金世遺走回樹林,金世遺臨走前吩咐那四個魔頭道:「你們安心做工,晚上可以在林子裡那塊大石台上面歇宿,你們已經是我的僕人,我的朋友不會咬你們了。」那四個魔頭氣得七竅生煙,人人心中暗罵,卻不敢有半點表露出來。

  金世遺和厲勝男走了一會,忽地似贊似諷的說一句:「江湖上人人稱我毒手瘋丐,和你相比,我可是甘拜下風!」

  厲勝男笑道:「我是為你著想呀,你總不能叫毒蛇老是看守著他們,那多麻煩!而且這些毒蛇只聽你的指揮,你不在旁邊,它們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去纏著敵人了。這四個魔頭武功未廢,他們修好了船,不會逃走嗎?我也曾想過可以廢掉他們的武功,但廢掉他們的武功,你又要來何用?」

  金世遺道:「不錯,你想得比我周密得多,你的毒針也比我的毒蛇更厲害,只是這手段未免狠了一點!」厲勝男格格笑道:「是嗎?那你可得提防些兒!若是有一天你對不起我,說不定我也會悄悄地突然將一口毒針插進你的背脊,哈,哈,叫你一生一世,永遠做我的僕人!」厲勝男說得色舞眉飛,金世遺卻是聽得不寒而慄。厲勝男忽地又歎口氣道:「可惜你不比那四個魔頭,對付那四個魔頭,可以不管他願不願意,對付你呢,若是你心中不願,要你做僕人也沒有意思。」金世遺「哼」了一聲,怒形於色,厲勝男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你可不要發脾氣啊!」金世遺啼笑皆非,忽地想道:「其實自從她給我治傷之後,我已逃不脫她的擺佈,也即是等於她的僕人了。」想至此處,不禁心裡歎了口氣。

  這一晚金世遺和厲勝男各住一座帳幕,厲勝男有了蛇藥,不再來騷擾金世遺了,金世遺卻一晚沒有好睡,將到天明,還作了一個惡夢,夢見厲勝男用毒針插進他的背脊,一驚而醒。只聽得厲勝男的聲音在帳幕外笑道:「金世遺你夢見什麼了?快快醒來!」金世遺又嚇了一跳,揉揉眼睛,知道不是夢了,便揭開帳篷,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做了惡夢?」厲勝男道:「我聽得你在夢中驚呼,還叫著我的名字呢!是不是夢見什麼可怕的東西,要叫我來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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