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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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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白都喝道:「好呀,你這小子也敢來欺我!史某縱然不濟,殺你這小子諒還可以!」劍光人影之中,只聽得「噹」的一聲,陳光照的長劍竟然給史白都的中指彈個正著,這一彈乃是史白都畢生功力之所聚,雖然臨死掙扎,力道也大得驚人,陳光照虎口迸裂,長劍掌握不牢,當即墜地。 史白都一招得手,心想:「我得不到霞姑,也不能便宜了你這小子。」正擬撲上前去,痛下殺手。忽覺渾身發癢,一口真氣提不起來,腳步剛起,便即落地。本來他是準備一躍丈許的,結果這一步卻只跨出了三尺之地,那一記劈空掌,當然也就傷不著陳光照了。 原來石霞姑用的那條「金蛇索」,「蛇頭」中空,藏有藥粉,這種藥粉雖然不是致人死命的毒藥,但只要沾上一點,卻能令人奇癢難當,史白都剛才揮袖捲了「蛇頭」,不知不覺之間,已是給藥粉沾上。 疼痛還易忍受,麻癢最是難堪。史白都幾乎忍不住就要抓癢。陳光照長劍落地,防他反撲,揚手打出三顆冰彈。 史白都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不但是肌膚起粟,而且是冷意直透心頭。要知若在平時,區區三顆冰魄神彈,恐怕只能令地精神爽快而已,豈能傷得了他?如今他竟會感到奇冷難堪,那當然是元氣大傷,快到他燈盡油枯的徵兆了。 史白都咬破舌尖,一陣疼痛之感令他稍稍感到舒服一些。因為這是轉移注意力的方法,有了疼痛的感覺,麻癢的感覺就可以略為減輕,身上也沒那麼冷了。 史白都不敢戀戰,陳光照也因不知他的虛實,有所顧忌,不敢強攻,史白都調勻氣息,連忙衝了出去,但這麼一來,他卻是自暴弱點了。陳光照冷笑道:「史大幫主,你不是要取我性命的嗎?怎的卻變成了喪家之犬了?」石霞姑道:「管他是喪家犬也好,落水狗也要打!」陳光照道:「對,大夥兒打落水狗啊!」 史白都恨得牙癢癢的,但在此時,再已不由他逞兇作惡了,他只好忍住了氣,趕快逃命。 上官泰守著大門,笑道:「我並不想打落水狗,但你要闖過我這一關,也得接我一掌!」史白都咬一咬牙,把殘存的氣力凝聚掌心,「蓬」的與上官泰對了一掌,上官泰退了三步,史白都卻已是口噴鮮血。 上官泰是武林前輩的身份,故此不大願意打落水狗,覺得史白都在連番苦戰之後,居然還有如此掌力,倒也不禁有點佩服,於是對過了一掌,便不為已甚,放他過去。 那知史白都卻是以小人之心愛君子之腹,他當然不會相信上官泰的話,只道上官泰這一退一閃,乃是蓄勁待發,定是厲害的殺著留在後頭。他是個武學名家,深明「制敵機先」的訣竅,一掌劈出,緊接著就施展「隔物傳功」的本領,此時恰巧有一個將軍府的小軍官,當下以藉他掩護,跟在他的背後逃走,史白都反手一抓,把這小軍官抓了起來,立即把人當作暗器,向上官泰打去。那小軍官嚇得尖聲驚叫。 上官泰心中一軟,想道:「這小軍官罪不要死,何必多傷性命?」此時他已閃躲不及,只好把這小軍官接下來,豈知他一念之慈,幾乎重傷在史白都的「隔物傳功」之下。 要知史白都雖然是強弩之末,但他這一手「隔物傳功」仍然是極高明的武林絕技,上官泰倘若以力碰力,把這小軍官震開,自身當然不會受傷,如今他為了保全這小軍官的性命,接他下來,這一下史白都所發的力道加上那小軍官百多斤重的身體,登時就似巨石般的壓到他的身上,這股衝擊之力非同小可,饒是上官泰功力深湛,亦是禁受不起。 這剎那間,上官泰只覺如受鎚擊,眼前金星亂冒,雙手一鬆,那小軍官跌了下來,一命嗚呼。上官泰雖然一念慈悲,仍然救不了他,自己卻反而受了一點內傷。幸虧他是立即鬆手後退,消解了對方一擲的幾分力道,雖然受傷,傷得還不算重。 上官紈、竺清華、宇文雄等人見上官泰受傷,連忙趕來。上官紈道:「爹,你怎麼啦?」上官泰乾笑道:「不礙事。但我想不到他竟似瘋犬一般,放他過去,他還要反撲。」竺清華道:「上官伯伯,陳大哥說得好,是落水狗也要打,誰叫你不打落水狗啊?」上官泰振起精神,說道:「對,咱們這就打落水狗去!諒它這條落水狗也逃不了!」 史白都硬拼一掌,受的傷比上官泰更重。他逃出了大門,只覺半邊身子已經麻木,原來他所著的藥粉與及所受的冰彈寒氣。在他身體的抵抗力大減之際,齊都發作。 史白都強運玄功,一面抵禦奇冷奇癢,一面提了口氣,高聲叫道:「六合幫的兄弟跟我突圍!」他這次來的是替妹妹主婚,幫中的大小頭目都帶了來,他的四大香主雖然一逃三死,大小頭目也還有一百多人。這一百多人個個都會武功,縱然不是很強,也可當得千多勁卒。史白都倘若得到這一百多人跟他突圍,那就可能有一線生機了。 六合幫這一百多人,此時正聚在將軍府外的廣場。史白都就是因為看見他們聚在一起,這才呼喊他們的。雖然他也有點奇怪,為什麼這些人不是各自逃亡,卻聚在一起呢? 史白都一向號令甚嚴,以為在自己的積威之下,幫眾不會不聽他的說話。那知他的話猶未了,只聽得這一百多人開聲叫道:「史白都,你倒行逆施,誰還認你做幫主。我們擁護史姑娘做幫主!」 原來這一件事乃是李敦的功勞,這百多個人在大混亂之際本來要逃走的,是李敦將他們勸住,說道:「義軍進城,要逃是逃不了的。你們充其量只是從犯,只須改邪歸正,定得寬容。」 六合幫的頭目之中,不少人是李敦的朋友,本來就在等待時機改邪歸正的,此時見大勢已去,再加上李敦一勸,當然是個個依從了。 史白都紅了眼睛,喝道:「好呀,你們膽敢叛我,我要把你們一個個殺了!」咬破舌頭,噴出一口鮮血,披頭散髮,好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似地撲上前去。原來他在眾叛親離之下,已是氣得瘋了。 六合幫的一眾頭目平素受他欺壓慣了,此際見他瘋狂撲來,雖然明知他是垂死掙扎,也是不禁有點畏懼。史白都把眼一看,看見他那匹坐騎正在由他的馬伕牽著,瑟瑟縮縮的躲在廣場的一個角落。史白都喝道:「誰敢上來,我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就有得賺!」一聲大吼,突然斜身竄出,奔向坐騎。這匹坐騎名為「照夜獅子」,是千中選一的良駒,若給他奪回坐騎,逃生就可能有望。 那馬伕拔出短刀,嚇得面色鐵青,但仍然攔住馬頭。史白都喝道:「你是什麼東西,你也敢反我麼?飛步搶上,呼的一拳就向那馬伕擊去。 史白都以為在他的積威之下,這個馬伕決計不敢反抗。不料這馬伕竟然喝道:「你不把我當人,我為什麼不敢反你?好,你兇你狠,我的性命不值錢,我就與你拼了!」史白都一拳向他打出,他也一刀向史白都劈去! 原來這個馬伕起初本來是想逃走的,他拔出短刀,只是為了自衛而已,但見史白都如此兇狠的對他,要取他的性命。這剎那間,他想起了史白都平日對他的種種凌辱,不由得怒氣陡生,仇恨好像烈火一般從心中燒起,登時把懦夫變成了勇士,這剎那間他已是忘記了恐懼。 史白都見馬伕膽敢和他動手,倒是不禁一怔。說時遲,那時快,只覺一陣刺痛,打出去的拳頭已是著了一刀,聽得他指骨碎裂,血肉模糊。但史白都是何等功夫,著了一刀,立即一個進步欺身,反手奪刀,把那一短刀搶了過來,「砰」的一腳踢出,將那馬伕踢了一個筋斗。 史白都哈哈大笑,跳上馬背。不料笑聲未絕,人也未曾落下馬鞍,突然雙腿一軟,竟然也是一個倒筋斗跌了下來。原來他早已是油盡燈枯,只仗著一股氣瘋狂反撲的。給那馬伕斫了一刀之後,銳氣頓挫,遂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支持不住了。 那馬伕爬了起來,哈哈笑道:「史大幫主,你也有今日麼?你殺我啊,你殺我啊!你殺不了我,我可就要殺你了!」 史白都亦已爬了起來,他瞪著雙眼看那馬伕緩緩向他走來,不覺嘆了口氣。他這一腳踢不死馬伕,已知自己是無能為力了。 六合幫的一眾頭目見一個馬伕也敢與史白都硬拼,心中都是暗暗叫了一聲「慚愧」,當下發一聲喊,都圍攏了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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