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俠骨丹心 | 上頁 下頁 |
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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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秉藩冷笑道:「不必公子爺勞神,你要我的腦袋是嗎?我奉送就是!」話猶未了,「公子爺」已是向他撲到,連城虎急忙叫道:「公子,不可!」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呼」的一聲,一頂帽子突然從宮秉藩的手中飛了出去,原來是他脫了頭上的氈帽當作暗器打出,與此同時,連城虎的一柄飛刀亦已飛了過來。 勁風撲面,「公子爺」大吃一驚,連忙低頭。只聽得「唰」的一聲,那頂氈帽給連城虎的飛刀劈為兩半。但那把飛刀也給氈帽撞得改了方向,斜飛出去,與那兩片氈帽同時墜地。以氈帽而能撞落飛刀,因此氈帽雖是給劈為兩半,但宮秉藩的功力則顯然是在連城虎之上。 還有更令人吃驚的是,「公子爺」一驚過後,忽覺頭皮沁涼,用手一摸,這才發覺一大片頭髮已給氈帽「鏟」去,此時頭髮正在他的面前紛紛落下,要不是有連城虎那柄飛刀,及時打落氈帽,捎解了它的勁道,只怕連他的頭皮也要被「鏟」去一層! 「公子爺」驚上加驚,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退過一旁。宮秉藩哈哈笑道:「你們曹家的老祖宗曹孟德割髮代首,我如今效法你家的老祖宗,以帽代首,可惜你這位公子爺卻要不了我的假腦袋!」這「公子爺」給他大加嘲諷,卻那裏還敢作聲?此時雙方是已撕破了面皮,連城虎也下不了台了。錚錚兩聲,連城虎拔出了判官筆,雙筆交擊,喝道:「姓宮的,我只是看在紅纓會的份上,不想與你抓破面子,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麼?」 宮秉藩冷笑道:「好呀,那麼咱們把話先說明了。今日之事與紅纓會無關,只是我宮某路見不平,要找你的晦氣,你怎麼樣?」 連城虎大怒道:「宮秉藩,你,你欺人太甚!好呀,那咱們就比劃比劃,誰也不必牽連任何一方!」話猶未了,已是腳踏洪門,雙筆勁插。高手比鬥,很少一出手就從正面攻擊的,連城虎分明是要激怒宮秉藩,以便從中取利。 宮秉藩劍術何等精妙,喝聲:「來得好!」一招「夜戰八方」,劍光已是四面鋪開。他本來以為可以打落連城虎的判官筆,可是在一片錚錚之聲過後,連城虎的那對判官筆仍是在劍光之中橫伸過來。 宮秉藩心頭一凜,想道:「怪不得這矮子這麼橫,連家的判官筆點穴,果然是天下無雙!」他明知自己的功力勝過對方,但因為摸不透對方的點穴筆法,只能謹慎為先,使出一路攻中帶守的劍法,許多狠辣的殺手招數,都不敢使用。但雖然如此,宮秉藩的劍法也還是江湖罕見的上乘劍法,而且功力勝過對方,因此還是稍微佔了一點上風。兩人互有攻守,劍光筆影,打得難解難分,轉眼間打了三五十招。 金逐流見了連城虎的筆法,心中也是驀地一驚,「這路筆法好熟,是在那裏見過的呢?」不知不覺就從隱蔽之處走了出來,走近去仔細觀看。 看了一會,金逐流恍然大悟:「原來是四筆點八脈的筆法,不過他只有一對判官筆,如是使不完全。怪不得我一下子看它不出。」 原來金逐流的父親金世遺在二十年前,曾經在北京會過一對擅於點穴的孿生兄弟,武林世家的連城壁和連城玉。他們以四支判官筆兄弟配合,能在一招之內,點對方的奇經八脈,厲害無比。金世遺起初還很吃了他們的虧,後來,學會了他們四筆點八脈的招數,這才把他們打敗了。 這個連城虎是他們的堂弟,但年齡相差很遠,他的兩個堂兄如今已是年過六旬,他則還沒有到四十一歲。連城壁、連城玉受了金世遺挫敗之後,早已封筆閉門。連家子弟之中,只有連城虎學成了家傳絕技。可是沒人和他配合,他只能用雙筆來點四脈。 金逐流得過父親的講解,雖然未曾精研這「四筆點八脈」的功夫,卻是懂得其中的巧妙。連城虎的筆法使得不完全,給他看出了不少破綻。可是也有一些精妙的變化是他未曾學過的,此時留心觀看,方始心領神會。 金逐流看得津津有味,不知不覺,越走越近。連城虎、彭巨嶸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只是覺得這少年大膽出乎他們的意外而已,並不怎樣放在心上,宮秉藩見了他,卻是不禁大吃一驚,心裏想道:「這小子若是記著奪寶之仇,來找我的晦氣,那就糟了!」 彭巨嶸的本領遠在那何老大之上,初時他顧忌紅纓會宮秉藩出頭干預,他的心神有點不寧。但此際,雙方已經撕破了面,他倒是定下來了。心裏想道:「這姓宮的既然把事情攬到他的身上,我只是和他作對,想來紅纓會也不會為了一個香主,便來大舉尋仇。好,且先把他打敗再說。」掌法一緊,何老大登時應付不了。「乒」的一聲,中了一掌,給彭巨嶸擊退出三丈開外,口角流出血水。那少女連忙上來將她父親扶穩,驚問:「爹,你怎麼啦?」 何老大喘了口氣,說道:「沒什麼。鳳兒,你快走吧!」他給彭巨嶸一掌打落了兩齒大牙,但傷得還不算重。不過那「公子爺」尚在一旁虎視眈眈,何老大怕女兒給他抓去,故而催促女兒快走。 那少女道:「爹爹,你呢?」何老大道:「傻丫頭,爹爹那有走的道理?」要知何老大是個注重江湖道義的漢子,宮秉藩與他素不相識尚且為他打抱不平,他豈能拋下了宮秉藩一走了事。 可是何老大雖然沒受重傷,惡鬥了一場,氣力亦已差不多用盡了。他喘過口氣,便要上去,剛邁出一步,不覺又是氣喘吁吁。 彭巨峨一掌擊退了何老大,把他們父女當作囊中之物,已是無須再加理會,當下,雙掌一錯,便向宮秉藩奔去,冷冷說道:「姓宮的,你還要管這個閒事嗎?」 宮秉藩雙眉一軒,說道:「廢話少說,並肩子上吧!」彭巨嶸怒道:「好呀,你既然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內,我們也只好成全你了!」單掌劃了一道圓弧,「呼」的便劈過去。 這一掌乃是少林寺「大力金剛掌」的精華所在,掌力所及,劍光流散,連城虎的判官筆立即乘虛而入,點到了宮秉藩的面門。 宮秉藩霍地一個「鳳點頭」,身形伊似風中之燭,晃了幾晃。腳步也是踉踉蹌蹌的好似醉漢一般。驀地喝道:「看劍!」一個盤旋,劍光如練,指到了彭巨嶸的胸口,彭巨嶸以為他已經支持不住了,料不到他的劍法如此古怪,突然就殺了到來,冷不及防,幾乎給他刺著。 彭巨嶸揮袖一拂,「嗤」的一聲,袖子削去了一幅。彭巨嶸退開兩步,這才有足夠的地方發出大力金剛掌,再次把宮秉藩逼退。 原來宮秉藩用的乃是「醉八仙」劍法,看似搖搖欲墜,其實正是和這一路劍法配合的。只見他東指西劃,腳步踉蹌,打起來不成章法,每一招卻都是奇詭莫測的上乘劍術。 不過,對方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宮秉藩仗著這套奇詭的「醉八仙」劍法,可以嚇阻一時,究竟不能一直支持下去。二三十招過後,又給對方攻得他險象環生。 何老大咬了咬牙,拼著豁了性命,衝上前去,那少女知道父親的性子,知道是決計阻攔不住的了,當下也咬了咬牙,提起了柳葉刀,說道:「好,要死咱們父女也死在一起!」 彭巨嶸「哼」了一聲,說道:「你們活得不耐煩了,趕著去見閻王麼?別忙,別忙,等會兒我自會招呼你們。」他在和宮秉藩激戰之中,隨手向那兩父女所在的方向發出一掌,何老大又不禁踉踉蹌蹌地退了幾步,幸好這次彭巨嶸是在全神對付宮秉藩,向他們所發的一掌,不過是餘波所及而已。何老大因此才沒有傷上加傷。 不過在屢經挫折之後,何老大亦已知道自己是有心無力了。長長地嘆了口氣。 那「公子爺」蠢蠢欲動,但他曾經領教過何老大的厲害,此時雖然看出何老大已是強弩之末,心中仍是不無俱怯,一時不敢發難。 何老大心裏想道:「這個姓宮的為我們打抱不平,眼看性命不保。我是有心無力,難以助他。他若然為我而死,我自殺報答他便是。」手握刀柄,手指發抖。 那少女道:「爹,你幹什麼?」一手按著她爹爹的佩刀。就在此時,忽聽得一陣哈哈的大笑聲。金逐流已經走到他們父女的面前,面向著那正在激鬥的三個人縱聲大笑!—— 何老大父女都是怔了一怔,心裏想道:「這個人莫非是個瘋子?這麼大膽!」但由於金逐流這麼突如其來,何老大分了心,精神轉移到金逐流的身上,一時間倒忘記了想自殺的念頭。 金逐流前俯後仰地笑個不休,何老大看出異處,悄悄對女兒說道:「奇怪,這個人站得這麼近,竟然不怕彭巨嶸的劈空掌力。」 金逐流的笑聲鏗鏗鏘鏘,這是用上乘內功發出的笑聲,激戰中的三個人心神都受了他的擾亂。宮秉藩不知道他的來意,心中大大吃驚。 連城虎首先忍耐不住,喝道:「你這小子在這裏笑什麼?」 金逐流指著他說道:「第一個笑你!」 連城虎怒道:「我有什麼給你笑的?」 金逐流打了個哈哈,說道:「可笑你這四筆點八脈的筆法只使得出一半,卻竟然敢在這裏逞能!唉,連家人才凋謝,可嘆,可嘆!」 連城虎大吃一驚:「這小子也知道我家的四筆點八脈。」喝道:「我就是只使得出一半,你也破解不了,不信你來試試。」 金逐流道:「別忙,別忙,待我笑夠了再說。」 彭巨嶸心頭一凜,說道:「你還要笑誰?」 金逐流道:「第二個就是笑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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