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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第十二回 詫見殘脂逃黑獄 變來解藥戲魔頭

  「卜」的一聲響,那件東西正好落在金逐流的腳邊。金逐流拾起來一看,只見是一個五寸來長的小盒子,是黃楊木造的,反過來一看,光滑的底面寫有兩個紅字:解藥!盒子未曾打開,一縷淡淡的似是脂粉的香氣已是透了出來。

  金逐流驚疑不定,把盒子拿到光亮的地方,打開來一看,裏面是一顆碧綠色的藥丸,盒底一抹殷紅。金逐流用指甲刮了一點殘漬,仔細辨認,原來乃是胭脂。金逐流方始明白,這是女人用的胭脂盒子,盒子上那兩個紅字就是用盒子裏的胭脂寫的,想必剛才那個人在倉猝間找不到筆墨,因此匆匆忙忙的就蘸了胭脂寫字了。

  「難道這就是酥骨散的解藥?解藥卻何故裝在胭脂盒裏?」這件突如其來的事情太過離奇,金逐流怎也猜想不透。拋這盒子進來的那個人,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剛才也沒有看得清楚。

  按說倘若是酥骨散的解藥,那只能就是文道莊才會有的了。文道莊當然是不會把解藥拋給他的。那麼是這個人偷來的了?可是他既然有心來贈解藥,卻又何以不肯露面相見?

  疑團塞胸,百思莫解。但別的疑問不解也還罷了,最緊要的一點卻是必須判斷準確的:這解藥是真是假?

  時間不容許金逐流仔細推敲,他想了一想,心道:「即使是毒藥,最多不過一死而已。反正我現在功力已失,也是難以逃出魔窟的了,何況那人若要害我,也無須使用毒藥。」於是決意冒險一試,便把那顆藥丸吞了下去。不過片刻,只覺一縷熱氣從丹田升起,金逐流喜出望外,知道了果然是解藥,當下金逐流再接他父親所教的吐納方法,運氣三轉,試了一試,功力雖然未曾完全恢復,亦已恢復了七八成了。

  石窟的鐵門早已給那看守打開,金逐流此時的功力又已恢復,本來他可以逃走的,但他卻不願就這麼樣的逃走。他要報文道莊的一掌之仇,他也要取回那塊玄鐵。

  金逐流並不是一個魯莽的人,當然他也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現在是陷身魔窟,孤掌難鳴。但是他卻想到了一個巧妙的主意。

  文勝中已經被他點了穴道,是可以任憑他擺佈的了。不過他卻並不想把文勝中作為人質,這個辦法他認為還是笨拙了些。金逐流想到了一個可以說是十分惡作劇的主意。

  金逐流把文勝中翻了個身,讓他臉朝天的躺著,笑道:「多謝你來探我,我應當好好的招待招待你才行。」說罷,脫下鞋子,在腳板底搓了幾搓,搓出幾團彈丸般大小的泥垢,把文勝中下巴一捏,文勝中的嘴巴不由自主地張了開來。

  金逐流就把那幾丸泥垢都塞進了他的嘴巴。金逐流是從水底撈起來的。污泥濁水都未洗滌,從那腳板底搓出來的泥丸,其腥臭可想而知!文勝中給點了穴道,動彈不得,但味覺卻是並未消失的。腥臭的氣味沖得他五臟六腑全造了反,喉頭咯咯作響,想吐又吐不出來。

  金逐流笑道:「味道怎樣,比得上封家的佳餚美酒吧?」邊說邊剝下了文勝中的衣裳,和文勝中換了穿著,又笑道:「這是你的拿手好戲,我記得你是曾經這樣捉弄過秦元浩的。我如今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可不要生氣。」

  金逐流炮製了文勝中,回過來再炮製那個看守。這看守本來是臉朝天的躺著的,金逐流把他翻轉過來,讓他背脊朝天,笑道:「你不必害怕,我踢你一腳,包你舒服得多!」說罷一腳朝他屁股踢去,這看守本來是給點了麻穴和啞穴的,給他一踢,卻「啊呀」一聲,叫得出來了。原來這個看守正是踢過金逐流屁股的那個看守,不過,如今金逐流踢他屁股,卻不是完全為了報仇,而是給他解穴的。

  金逐流這一腳氣力不小,這看守的穴道雖然解了,卻是麻辣辣的好不難受。金逐流一把將他提了過來,在他耳邊沉聲喝道:「不許叫嚷,老老實實聽我的話,否則我就要加上利息了!」

  這看守強忍辣痛,心裏十分害怕,想道:「這小魔頭不知還有什麼狠毒的手段?我落在他的手裏,沒奈何,只好聽他的話了。」於是不敢作聲,點了點頭。

  金逐流和他手挽著手,說道:「往前帶路吧!」這看守嚇了一跳,低聲說道:「你要我帶你逃走?這是千萬不行的,裏裏外外有七八重看守呢!出口之處,還有機關陷阱,連我也不知道。」

  金逐流道:「誰說我要你逃走?我要找你的舵主算賬!」看守又是一驚,說道:「小祖宗,你別害我,我給你磕頭!」金逐流道:「你別慌,我只是要你帶我到他的住所外面,不必你進去。」

  看守還是猶疑,金逐流冷笑道:「你只怕你的舵主的刑罰,就不怕我不成?告訴你,你的舵主最多把你一刀殺掉,我炮制你,可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信不信?」這看守暗自思量:「我只是給他指點舵主的住所,未必就會給人發覺,事後也還可以抵賴。嗯,『好漢』可不能吃眼前之虧。」

  那看守無可奈何,只好哭喪著臉道:「好啦,小祖宗,你要怎麼樣,我依你就是。」金逐流哈哈一笑,說道:「看你這聲小祖宗的份上,你這條小命,我一定給你保全。」於是押著那個看守,走出開門。

  此時已是三更時分,天上一彎新月,月色並不怎樣明朗,他們這個海砂幫是做販賣私監的生意的,在大江南北各個幫會之中最為富有。總舵所在,建有一個大花園,佔地數畝,亭台樓閣,假山荷池,星羅棋佈,應有盡有。囚禁金逐流這個石窟,就在花園的一角。這個看守熟識道路,帶領著金逐流,穿花叢,繞假山,揀僻靜的處所行走,避過巡邏。月色朦朧,金逐流穿的又是文勝中的衣裳,再加上有那個看守陪伴著他,因此即使有一兩個巡邏的幫丁瞧見他們的影子,也絕對認不出是金逐流。

  在路上金逐流簡單地問了那個看守幾個問題,這才知道這個海砂幫的幫主名叫沙千峰,與六合幫的幫主史白都是八拜之交。文道莊父子來此已有數天,據說是要邀約沙千峰一同上京給大內總管薩福鼎祝壽的。

  金逐流心裏想道:「原來都是一丘之貉,想要巴結朝中貴人。好呀,我偏要叫他們不能如願,非得鬧它一個痛快不可!玄鐵固然要拿回來,文道莊這廝,更是要戲弄個夠。」

  金逐流早已成竹在胸,想好了要怎樣戲弄文道莊的了。想到得意之處,不知不覺的「哈」一聲笑出來。那看守吃了一驚,悄聲說道:「小祖宗,你別聲張好不好?」

  話猶未了,忽見火光一亮,有個人打著燈籠走過來,說道:「張小三,原來是你,倒教我嚇了一跳。你們談什麼談得這樣高興啊?」

  這個人是幫中的廚子,手裏提著一個有蓋的竹籃子,雞肉的香味封閉不住,從縫罅中洋溢出來。原來是沙千峰和文道莊要吃宵夜,廚房裏給他做了一隻「叫化雞」,連同幾樣精美的小菜,叫這個廚子給他們送去。

  這廚子是一手提著籃子一手提著燈籠的,他首先認出了看守,跟著燭光照到金逐流的面上,這廚子認不得金逐流,「咦」了一聲,說道:「這位兄弟是新來的嗎?」金逐流笑道:「不錯,我還沒有試過你的手藝,讓我嚐嚐吧!」倏地就點了這廚子的穴道,滅了燈籠,搶過籃子,把籃子塞進假山洞裏。

  金逐流吃得津津有味,笑道:「我枉自做了幾個月的小叫化,如今才吃到了正宗的叫化雞。」他已有十二個時辰未進飯食,正自覺得肚餓,把這份豐富的宵夜吃了。肚飽身暖,登時精神奕奕,氣力也完全恢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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