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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話猶未了,只見葉慕華已經進來。耿秀鳳笑道:「剛說曹操,曹操便到。怎麼樣,你可迎著了貴客?」葉慕華緩緩說道:「上官前輩來了。」耿秀鳳大喜道:「林師弟,你聽見了沒有?還不快快去迎接你的泰山?」但葉慕華卻殊無歡喜的神色,耿秀鳳驀然一省,說道:「怎麼,只是上官前輩一人來麼?」江曉芙道:「竺家父女怎麼不來?上官紈呢,她總該跟她父親來吧?」

  葉慕華道:「不,上官紈也沒有來,就只是她的父親上官泰來了。上官前輩,他、他……」林道軒忙問:「他怎麼樣了?」葉慕華忽地「噓」了一聲,說道:「師父陪上官前輩來了。你不用出去啦,見了他就明白了。」

  主人陪一個賓客進入後堂,這是少有之事。雖說上官泰的女兒與江海天的徒弟將要訂親,以親家的關係,可以讓上官泰進入後堂。但外面多少武林朋友,上官泰剛剛來到,不與相識的武林朋友寒暄,立即就由江海天帶他進來,這事卻是頗出情理之外的。

  林道軒隱隱覺得不妙,只見上官泰已經隨著師父進來。上官泰面如黃蠟,似乎是大病了一場,還未曾痊癒的模樣。林道軒吃了一驚,上前問好。

  江海天道:「這位是我的師弟,名叫金逐流,你們還沒有見過。好了,現在在此的都是一家人,上官前輩,你可以說了。不過,你要先歇一歇嗎?」林道軒這才知道上官泰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告訴他的師父,不想當著眾人來說,這才由師父陪他入後堂的。

  上官泰苦笑道:「我沒關係。我傷得不重,只不過連日趕路,所以才顯得憔悴了些。」林道軒驚道:「上官老伯,是誰敢傷了你?」上官泰道:「這個我慢慢再說,我要先說一說竺大哥的事情。」江海天道:「是啊:竺老前輩是為了何事,不能前來?」

  上官泰嘆了口氣,說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旦夕之禍福,竺大哥,他、他是遭了不測之禍!」此言一出,連江海天也不禁大吃一驚!

  江海天吃了一驚,連忙問道:「竺老的輩遭了什麼不測之禍?」

  上官泰道:「遭人暗算,受了重傷。」江海天聽說竺尚父還是活著,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但仍是驚駭不已。

  要知竺尚父乃是當世的武學宗師,武林公認為僅次於江海天的天下第二高手,那人即使是偷施暗算,但能夠傷得了他,這也是極不容易的了,江海天免不了要問:「這人是誰,用什麼方法傷了他的?」在江海天的心裏以為這個人必定是武林中著名的魔頭,豈知上官泰說了出來,竟大出他意料之外。

  上官泰道:「竺大哥佔了西昌之後,四方豪傑,投奔他的很多,有一天來了一個漢子,自稱是涼州人氏,姓名叫做帥孟雄,約有四十多歲年紀。嗯,江大俠,這個人的名字你可聽過麼。」江海天皺皺眉頭,說道:「從未聽過。竺老前輩就是受他所傷麼?」

  上官泰點了點頭,說道:「這人來了之後,和竺大哥談論武功甚是相得。但他卻沒有參加義軍,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和竺大哥往來,大約每個月總要來一次。」江海天心裏想道:「竺尚父也未免太過粗心大意,怎能讓一個不知來歷的人出入軍中。」

  上官泰接下去說道:「竺大哥和他往來了相近兩年,從未對他起過疑心。這人裝作個性喜武學的隱士,一來就與竺大哥談論武學上的種種疑難問題,從不涉及外事。竺大哥也很推重他,認為他的武學造詣,可以列在天下五名之內。正因為他們往來兩年,從沒出過事,所以竺大哥才會受了他的暗算,絲毫也沒有防備。」江海天道:「他是怎樣暗算了竺老前輩的?」

  上官泰道:「出事那天,我們父女正在西昌。那一天也就是恰巧接到了你的請帖的那一天,竺大哥和這個帥盂雄又在談論武功,帥孟雄道:『人人都說江大俠的武功天下第一,你可曾和他交過手麼?』竺大哥道:『沒有正式交過手,但也曾試過一招。那次我在邙山和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禪師較量內功,他把我們分開,我們兩人的掌力都打在他的身上,他也禁受得起。依此看來,他的武功至少比我高明一倍。』帥孟雄嘆道:『唉,天下竟有如此高人,可惜我尚無緣與他相會!』竺大哥笑道:『江大俠深藏若虛,你就是和他見了面,他也絕不會就與你比試武功的。』帥孟雄忽道:『咱們談論武功也談得多了,卻從未互相印證,今日試試如何?我無緣與天下第一高手印證,向天下第二高手請教,也可了一樁心願。」

  武林中的好朋友切磋武功稱為「印證」,這是與普通的「較量」不同的。「較量」要分出勝負,「印證」則不一定要分出勝負。「較量」可以含有敵意;「印證」則純屬友誼的切磋。

  武林中的高手絕不輕易與人較量,就是「印證」武功也是少有的事。江海天心道:「竺尚父若不是把他當作知己,決不肯與他印證武功。這人花了兩年工夫,騙得竺尚父把他當作知己,也真可以算得是處心積慮了。」

  果然上官泰接下去說道:「竺大哥對他從沒猜疑,那一天竺大哥的興趣又很好,於是很爽快的就答應了他。兩人在院子裏交手,那人時招數很是古怪,我看不出他是什麼門派。交手約有三十來招,竺大哥使了一招『陰陽雙撞拳』將他的『截手法』封住,笑道:『天下第二高手我不敢當,只是比你大了幾歲年紀,功力稍高而已。』帥孟雄道:『不錯,我是甘拜下風了!竺大哥哈哈一笑,將掌力徐徐收回,緩緩說道:『你的招數很是精妙,可惜未能曲盡其變,否則我就破解不了。』就在此時,帥孟雄忽道:『是麼?我這招還有變化的!突然『乒』的一掌,把竺大哥打翻!」

  李光復詫道:「竺伯伯的功力高過他,卻怎的會給他打翻了?」

  江海天道:「功力大致相當的高手罷鬥,必須把內力徐徐收回,才不至於傷了自身。竺老前輩大約是因為聽了那句已說出了『甘拜下風』的說話,所以毫無防備。而那廝卻突然把內力盡發,在一收一發之間,就像後浪推迫前浪一樣,那廝的內功加上竺老前輩的內力,都打到了竺老前輩身上,焉能不受重傷?」

  上官泰說道:「正是這樣。當時竺大哥大吼一聲,喝道:『你,你好。』站起來發出一記劈空掌,帥孟雄冷笑道:「我當然好,你,可是好不了了!你若是想死得快些,盡可和我再鬥。」

  江海天嘆道:「竺老前輩也太過心急報仇,此時那宜再運內力?只怕要傷上加傷了!」

  上官泰道:「江大俠猜得一點不錯,竺大哥發了一掌,身形晃了兩晃,又倒下去了。可是那帥孟雄受了他這記劈空掌,也是禁不住一個踉蹌,險些跌倒。我連忙追上去,待要擒他住了,慚愧,慚愧……」

  上官泰的功力比竺尚父相差不止一籌,江海天不必問他已知他們交手的結果,說道:「勝負兵家常事,武林中的高手也從無一人能夠保持不敗的,何足介懷。」

  上官泰嘆口氣道:「我慚愧的是這廝已受了竺大哥的一記劈空掌,我卻還是敵他不過。但也幸虧有竺大哥發了這一記劈空掌,耗損了他的幾分內力,我才不至於受了重傷。」

  江海天道:「你和他交了一掌,可摸到了他的武功是什麼門路麼?」

  上官泰道:「雙掌相交之際,我只覺得他的掌心如同燒紅了的鐵塊一般,比歐陽伯和的雷神掌似乎還要厲害,卻不知他是什麼路道。」

  江海天道:「能以熱毒的掌力傷人,比雷神掌更厲害的只有前輩魔頭赤神子的這派武功。看來這廝恐怕是赤神子的衣缽傳人。」

  赤神子是和金世遺同時的邪派教人,年紀則比金世遺長許多,三十年前他到珠穆朗瑪峰找一種藥草,受不了高山嚴寒,死在喜瑪拉雅山上的冰河之中。

  江海天道:「暫且不必管他是誰,竺老前輩的傷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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