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俠骨丹心 | 上頁 下頁


  那姓封的主人笑道:「嫦兒,我都知道了。難得有武當派的高徒到來,當真是稀客,稀客。請恕我有失迎接了。」秦元浩忙向主人施禮,並向他們請教姓名,這才知道主人是姓封名子超。他的女兒名叫封妙嫦。中年書生名叫文道莊,他的兒子名叫文勝中。

  秦元浩向主人謝過不究誤闖之罪,封子超說道:「秦少俠到來,那是我們請也請不到的。看秦少俠的劍法,想必是出於貴派掌門雷老前輩的親自傳授吧?」秦元浩這才知道剛才自己與文勝中比劍之時,他們已在偷看的了。

  長輩偷看小輩的功夫,可能是要判明他的門派來歷,也可能是出於愛護之意,事後可以加以指點的。總之不論他的用意如何,長輩看小輩過招,卻算不得是失禮之事。秦元浩天性純厚,又是初次出道,無甚機心,他根本沒有猜測對方的用意,當下就恭恭敬敬地笑道:「正是家師。」

  封子超哈哈笑道:「那更越發難得了。尊師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我是仰幕已久的了,難得秦少俠到來,請容我以一杯水酒相敬,略盡地主之誼。」

  秦元浩道:「這個晚輩可不敢當。」封子超勸道:「天色已經晚了,這徂徠山前不巴村,後不巴店。秦少俠也得有個投宿之處,何不容我稍盡地主之誼?」

  文道莊笑道:「秦少俠莫非是因小兒無禮,心中尚有芥蒂麼?中兒,快過來與秦少俠賠禮!」說罷,偷偷的對他的兒子使了個眼色。文勝中本來是倔強不肯賠禮的,此時忽地如有所悟,忙走過來向秦元浩施禮,說道:「秦兄請恕小弟適才冒犯之罪,無論如何,請你在這裏留個兩三天,小弟也好向秦兄請教。」

  秦元浩本來有想與他們結交之意,而且他今晚確實也需要有個容身之地,若然再三堅拒,未免不近人情。三來文勝中已說了這樣的話,他若還堅決的話,那不是等於承認他心有「芥蒂」了?

  文家父子這麼一做作,秦元浩甚覺尷尬,連忙還禮說道:「文兄不究小弟誤闖之罪,小弟已覺汗顏。又蒙主人盛意邀留,小弟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文兄劍法高明之極,說到指教二字,小弟是決不敢當。」

  封子超哈哈道:「好,好,你們兩人真可以算得是不打不相識了。秦少俠務必多留幾天,讓小女也可以有機會向秦少俠多些請教。」

  秦元浩面上發燒,說道:「兩位老前輩的本領勝我百倍,這麼客氣,叫晚輩怎受得起?此次晚輩有點事情要趕往東平,今晚打擾一宵,明天便要走了,且待回來之時,再到貴府向兩位老前輩請教。」

  封子超道:「好,既然如此,我自是不便多留,今晚就委屈秦少俠在寒舍暫住一晚。時候不早,請進去用飯吧。酒菜都已準備好了。只是山上無甚美酒佳餚,卻未免怠慢貴客了。」

  他們邊走邊說,進了飯廳,秦元浩一看,只見廳中早已擺好一桌酒席。想是自己與文勝中比劍之時,封子超已經計劃好留客的了。

  主人家和文道莊如此客氣,秦元浩有點不安,又有點「受寵若驚」的疑惑,想道:「我不過是武當派的一個初出道的弟子,他們為何對我如此恭敬,真個是把我當作貴客一般?」

  秦元浩心裏起了懷疑,卻又在心裏自問自答道:「傻瓜,他們不是把你當作貴客,是對你師父的尊敬。武當少林並駕齊驅,領袖武林。本派中任何一個未入流的弟子在江湖行走,別人都會給幾分面子的。何況你的師父乃是掌門。」他這麼自問自答,心中的懷疑也就冰釋了。

  入席之後,封子超與文道莊都向秦元浩殷殷勸酒,秦元浩本來會喝幾杯,但卻忽地想起師父的告誡:「在外面必須處處謹慎,尤其不可貪杯誤事。碰上不知來歷的陌生人更須小心。」他想起了師訓,當下便道:「小侄酒量太淺,明兒還要動身,這個……」

  封子超不待他把話說完,笑道:「這酒不是烈酒,多喝幾杯,也不會喝醉的。好,我先乾為敬,請秦少俠也賞個臉。」說罷,把杯中的酒一口喝光。

  秦元浩雖然不大懂得江湖規矩,但也知道主人先乾之意,不僅僅是表示「先乾為敬」,還含有免使自己疑心的意思。其實秦元浩倒是絲毫也沒疑心主人會在酒中弄鬼的。

  秦元浩心裏想道:「他們若要暗算我,何須在酒中下毒?」主人本領如何他未知道,文道莊的本領他卻是見過的,若要取他性命,一出手他是決無抵擋的餘地。

  秦元浩一來是認定他們不會在酒中下毒;二來主人盛意拳拳,又先乾了一杯,他若還不喝,那就是表明自己有所懷疑,對主人是大大的不敬了。於是秦元浩只好道了個謝,把一杯酒也喝了下去。

  這酒果然沒有絲毫辛辣的味道,秦元浩喝了下去,只覺一股清香,沁人脾腑。秦元浩禁不著嘖嘖讚道:「好香,好香!」封子超道:「這水酒還勉強可以一喝吧?」秦元浩笑道:「倘若說這是水酒,天下就沒有可以稱得是美酒的了。這簡直是玉液瓊漿。」

  文道莊笑道:「秦少俠還說不會喝酒,卻原來是個品酒的大行家。好,我也敬你一杯。」秦元浩既然和封子超喝了,當然也得和文道莊喝一杯。接著文勝中也來敬酒,笑道:「封老伯說得好,咱們是不打不相識,這一杯就算是慶賀咱們的締交吧。」秦元浩心裏想道:「這酒我再喝三杯想來也不會醉的。」於是和文勝中也乾了杯,不知不覺已喝了三大杯了。

  封妙嫦道:「爹爹,這是什麼酒,我好像沒有見你喝過的?當真是香得誘人,讓我也喝一杯。」封子超板起臉孔道:「女孩兒家不許喝酒!」封妙嫦從來不曾給父親斥責過的,想不到父親竟會當看客人的面給她難堪,登時滿面通紅,不覺呆了。文道莊笑道:「封大哥,你對侄女也未免管得太嚴了。好啦,爹爹不許你喝,你就敬秦少俠一杯吧。」封妙嫦賭氣道:「不喝就不喝,有什麼稀罕?」她自己不喝,也沒去給秦元浩敬酒。

  秦元浩也覺有點尷尬,說道:「晚輩量淺,喝了三杯,已是不能再喝了。封姑娘的酒我心領啦。」幾句話輕輕的替封妙嫦暗打了圓場。

  封子超道:「我這個丫頭自幼失母,我不免對她放縱了些。秦少俠不要見笑。」

  文道莊道:「好了,咱們談別的事吧,秦少俠,你是說到東平縣的,是嗎?」秦元浩道:「不錯。」文道莊道:「江大俠江海天就是住在東平楊家莊的,聽說他在八月十五嫁女兒,秦少俠可知此事?」

  秦元浩道:「晚輩正奉了家師之命前往江家道賀的。」封子超道:「我果然料得不錯。以貴派和江大俠的交情,雷大掌門不去,自該派道他門下最得意的弟子前往的了。」

  秦元浩面上一紅,說道:「家師是叫我去見見世面的,在本派中,我其實只是個未入流的弟子。」封子超道:「秦少俠太謙虛了。不過,武功好的青年人最難得的就是謙虛,我敬你一杯。」秦元浩道:「晚輩實在不能再喝了。」秦元浩因為剛才替封妙嫦打圓場的時候,說過這樣的話,因此對封子超的敬酒,只好婉轉推辭,其實他心裏是想喝的。

  但說也奇怪,秦元浩自己以為是不會醉的,此時卻忽地有了飄飄然的感覺,酒意竟是有了個八九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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