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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這股掌劈得正是合時,用得也是恰到好處,那人的鐵拐打中自己的腦袋!這人的腦袋開花,害人不成,反而害了自己。鐘靈秀只覺得勁風颯然,從他頭頂吹過、吹散了她的頭髮,她卻沒有受到半點傷損。不過她看見那個人腦袋開花,在她面前倒了下去,卻是聽得她雙腿軟了。

  與此同時,柳元甲的劈空掌力亦已到達,檀羽沖的背心如受鐵猛擊,饒是他內功精純,這剎那間,五臟六腑也好像給翻轉了一般,不過柳元甲的劈空掌卻是控制得不及檀羽沖之妙,他的目標是檀羽沖,在檀羽沖旁邊的人,卻也給他的掌力波及了。只聽得「卜通、蔔通」之聲不絕於耳,檀羽沖倒沒有倒下。反而是千柳莊的莊丁和門客倒下了六七個。

  可是就是此時,一大群江湖人物湧了進來。為首的竟然是江南大俠鐵筆書生文逸凡。

  文逸凡第一眼就看見檀羽沖和鐘靈秀,大吃一驚,揚聲問道:「阿秀,你的爺爺呢?他是不是也已來了?檀羽沖,你又將她抱住做什麼,快將她放下!」

  鐘靈秀嘶啞著聲音叫道:「文叔叔,我的爺爺給他們殺死了」

  檀羽沖道:「我若將她放下,千柳莊的人就要把她捉去了。你知不知道──咦,秀妹,你,你怎麼啦?」

  鐘靈秀因受不起這麼大的刺激,早已心力交瘁了。她本來要把真相告訴文逸凡,但也只能說出一句話,就暈過去了。

  文逸凡喝道:「這是怎麼回事?」

  柳元甲道:「文大俠,你是為了捉拿金國奸細而來的吧?哎,這小姑娘不識好歹,卻把金國的奸細作哥哥。鐘不鳴這老兒也不明事理,為了孫女兒,硬要袒護奸細。他和我的門客鬥得兩敗俱亡,可也怪不得我!」

  檀羽沖一探鐘靈秀的鼻息,知道她不過是一時暈倒,稍稍放心,喝道:「無恥老賊,你才是金國奸細!」

  柳元甲哈哈大笑:「文大俠,你相信誰,前天殺害了那許多江南俠義道的人可不是我!」

  王宇庭雖然曾透露過一點消息給文逸凡。但那也只是「丐幫一個重要人物」對檀羽沖的看法而已。王宇庭並未將所知的全部告訴他。

  文逸凡思疑不定,但無論如何,柳元甲說的總是事實。他「當機立斷」,喝道:「檀羽沖,你的身分我已知道了。你手上染了我的朋友的血,你要還是個男子漢的話,快把這小姑娘放下!」語氣淩厲,竟然是認定檀羽衝要把鐘靈秀挾為人質了。檀羽沖亦是滿肚皮悶氣無可發洩,冷笑說道:「文逸凡,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好吧,你要殺我,那就來吧!」

  文逸凡道:「你以為挾持人質我就奈何不了你嗎?」雙筆斜飛,使出了張旭草書的筆法,疾如風雨般的向檀羽沖點來,他筆走龍蛇,每一筆都是點向檀羽沖的要害穴道。但筆上也像長著眼睛似的,沒碰上鐘靈秀分毫。檀羽沖怒氣勃發,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玉簫狂揮,索性就與文逸凡拼命。

  暖玉簫是件武林異寶,檀羽沖在兵器上先不吃虧,當的一聲,把文逸凡雙筆架開,玉簫連指,宛如點水蜻蜓,一掠即過,片刻之間,從文逸凡的肩井穴點至手掌背的章門穴,雖然沒有點實,但在這片刻之間,文逸凡手少陽經脈的二十七個穴道,都已受到他的攻擊。

  兩大點穴高手各顯神通,雙方都是一沾即退,一點即收,移步換形,瞬間百變,文逸凡的一套「草書筆法」使完,絲毫也占不到便宜,虎口已是隱隱發麻。文逸凡暗暗吃驚,心裡想道:「原來那次在西湖的較量,敢情他還是未盡全力的?」檀羽沖經過一場惡鬥,而且還抱著個人,文逸凡戰他不下,不由得面露慚色自愧不如。

  柳元甲道:「對付金國的奸細,可無須跟他講什麼江湖規矩!」一掌護胸,駢指如戟,猱身而上,加入戰團。

  檀羽沖哼了一聲,說道:「文大俠,你還有沒有武功高強的朋友,叫他們一起來吧!反正今日我是死了!不如讓我多會幾位江南的俠義道,我亦可死而無憾!」

  文逸凡面上一紅,便想退出圈子,柳元甲道:「逢堯舜,講揖讓,遇桀紂,動刀兵。文大俠,你因何事而來,難道要放過這金國奸細麼?」文逸凡一想不錯,於是退而複上,繼續和柳元甲聯手,合鬥檀羽沖。

  檀羽沖把生死置之度外,把暖玉簫舞得風雨不透,轉眼化作一團綠色的光華,居然在兩大高手圍攻之下。有攻有守,柳元甲剛才與他單打獨鬥,也還可以稍占點上風,現在與文逸凡聯手鬥他,反而給檀羽沖占了優勢。不由得好生詫異:「難道他剛才是故意隱藏實力?」想法跟文逸凡一樣。

  他們一這猜測,只能說是對了四分之一。檀羽沖與文逸凡在西湖那一戰,的確是未盡全力的,但當時文逸凡也未盡全力。倘若雙方都盡全力的話,檀羽沖也只以能稍勝一籌而已,決計抵禦不了文逸凡這樣的兩個武功高手。至於剛才密室中和柳元甲的交手,則檀羽沖早已經是使了全力的。那麼他怎的又能以一敵二了。這是因為一個人到了危急的關頭,身體的潛能在不知不覺之間發揮得淋漓盡致之故。不過「潛能」也不是「無限」的,發揮到了極點,雖可遠勝平時,卻不能扭轉根本形勢。

  過了數十招,檀羽沖漸感不支,他抱著的鐘秀靈忽然發出呻吟,好像夢囈一般喃喃自語:「大哥哥,大哥哥,你別理我,讓我去見爺爺,去見爺爺!」顯然她是在掌風激蕩之中,被驚醒了的,文逸凡的筆法神俊非凡,儘管他每一筆都是向著檀羽沖的要害「招呼」,筆尖卻長著眼睛,總是恰到好處的避免觸及鐘靈秀,但柳元甲卻是毫無顧忌的,此時他掌變指,指法固然是在尋瑕找隙,掌力也加強到了八九分了,他的劈空掌三丈之外便可傷人,何況是近身搏鬥?鐘靈秀之所以沒有受傷,那是全靠檀羽沖為她掩護得宜之故,檀羽沖的潛力的發揮到了極點,是可抵消柳元甲的劈空掌力。

  但此時他漸感不支,卻是沒有把握令鐘靈秀不被波及了。他聽得鐘靈秀的呻吟,不由得心頭一震,暗自思量,她的爺爺都已受我連累死了,我還能夠讓她也陪我死麼。他心裡明白,只要時間稍長,他和鐘靈秀恐怕同歸於盡了。

  文逸凡似乎知道他的心思,歎了口氣道:「檀羽沖,你還不投降嗎?你死了不打緊,連累了這小姑娘,你于心何安。」也不知道鐘靈秀是否已經清醒過來,忽地叫道:「大哥哥不要投降,這是爺爺說的!」

  檀羽沖的傲氣與鬱氣併發,朗聲吟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彼何人哉!」玉簫橫揮,一個旋風急舞,綠光暴漲,把柳元甲和文逸兒都逼開了。他心頭激憤亦已到極點,把殘餘的潛力都逼了出來!劇鬥中檀羽沖忽覺喉嚨間又有股甜意,鮮血冒上喉頭,雖然他立即就把這口鮮血咽了下去,但嘴角已是沁出血絲了,文逸凡喝道:「檀羽沖,你還不投降,當真要和這小姑娘一起死麼?」就在此際,忽聽得銀鈴似的媚笑聲,玉面妖狐赫連清波走了出來了。

  柳元甲吃了一驚,失聲叫道:「格──呃,你來做什麼?」他一時情急。幾乎把「格格」兩個字說了出來,驀地一省,有文逸凡在他旁邊,如何可以暴露赫連清波的身分,只好用含糊不清的喉間,把「格格」念成「呃呃」。「呃呃」是好像「咳咳」、「唉唉」一類有來加強語氣的聲音,許多人在說道正文之前,習慣用這類「助語詞」的。

  赫連清波道:「柳莊主,我要你們活擒他的,怎麼你竟是要殺他呢?好,你沒本領拿他,我只好自己出手了。」

  說到「出手」二字,立即把手一揚,只聽得「乓」的一聲,一顆彈丸在空中爆炸,彈丸雖小,煙霧卻快速彌漫,轉眼間在這園子裡已是只能看見幢幢的黑影了,這煙霧還有一樣古怪,它是帶著淡淡的幽香的,聞到香味的人。練有內功的勉強可以支援,未練過內功的則是在片刻這之間,便都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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