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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崔浩追出門外,忽然被個矮子一把揪住。這矮子是南宮造,他是一早就來窺視了。他知道崔浩的身分,不過他還未知道崔浩與檀羽沖是友是敵。

  檀羽沖本來已經在前頭,此際忽然回過身來,喝道:「你們要的是我,將他放下!」

  南宮造心道:「原來他們果然是一夥。」揪著崔浩,迎上跑出來的檀羽沖,冷笑道:「你若不顧你的朋友,那就打吧。」

  他以為檀羽沖不敢打的,那知檀羽沖說打就打。碰的一拳,打在崔浩身上。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拳頭是打在崔浩的身上,倒下去的卻是南宮造。

  崔浩給那股力道撞得飛了起來,落在三丈開外,背心有熱辣辣的感覺,但並不疼痛,腳尖一著地就站穩了,他隱隱聽得好像有骨頭碎裂的聲音,他給嚇傻了,不自覺得反手摸一模自己的背脊,發覺自己並沒受傷。這才不禁啞然大獎「碎的當然不是我骨頭,否則我如何還能挺直腰板。」

  南宮造給擊倒地上,嘴角還在淌著鮮血,一根肋骨也給打斷了。

  崔浩莫名其妙,「怎的他也造反而幫我?」

  文逸凡追了出來,見崔浩沒事,放下了心,說道:「別理這廝,先追奸細!」南宮造聽他這麼一說,這才知道自己剛才的猜想完全錯了。他雖然還有點疑惑,但已是大喜過望,「不管他們是怎麼回事,有文逸凡作幫手,還怕那小子飛得上天?」他也真是頑固,咬著牙根,跟著去追。

  街上還沒有行人,檀羽沖以「隔物傳功」擊倒了南宮造,急忙就跑。

  有理說不清,他的心裡當然甚為苦惱,暗自思量:「看來我只有去找王宇庭,向他申辯,求他替我洗脫罪名了。他和師父交情很深,我的妹妹又在他那裡,料想他是應該相信我的。但怎樣才能走出臨安呢?」

  他惘惘前行,穿過了一條小街,街邊有個建築工地,工地上有堆木料。木料後面忽然跑出一個小姑娘,笑嘻嘻的對他說道:「譚大哥,我躲在這裡看你打架呢,你打得真棒!」這小姑娘不用說當然是鐘靈秀了。

  檀羽沖道:「你這小淘氣,還不趕緊回家去,你的爺爺在等著你呢。」

  鐘靈秀道:「爺爺正是因為放心不下你,才叫我來幫你的。」

  檀羽沖苦笑道:「我的事不必你管,你也管不了。」

  鐘靈秀笑道:「幫你打架的本事我沒有,但說不定可以幫你逃走。」

  檀羽沖道:「逃走?」

  鐘靈秀道:「譚大哥,你別瞞我,我知道的已經最少有兩幫人要和你為難了,是不是?」

  檀羽沖苦笑道:「不錯,但我想不到其中的一幫竟是丐幫。」

  鐘靈秀道:「看呀,你和官府作對,丐幫又要拿你,在臨安你躲也躲不過的。快說,你要上那兒呢?」

  檀羽沖道:「你當真有辦法嗎?」

  鐘靈秀道:「你隨我來!」她已經開始走在前頭了,檀羽沖只好跟著她走。

  她帶著檀羽沖抄小路走出郊區,沿著棲霞嶺的山邊往北走,不久就看見另一座山。

  「譚大哥,你看這座山像不像一隻鳳凰?」

  這座山北接萬松嶺,東靠南屏山,兩邊的山麓左達西子湖邊,右達錢塘江岸,檀羽沖舉頭四望,說道:「真是很像一頭飛在江湖之間的鳳凰。」

  鐘靈秀道:「這座山就叫做鳳凰山,你看山上隱現的亭臺樓閣麼?」檀羽沖隨口問道:「是那家富貴人家?」

  鐘靈秀道:「這是皇宮呢!皇帝老子就住在那裡的。」

  檀羽沖吃一驚道:「是皇宮?」

  鐘靈秀笑道:「你別害怕,皇宮的守衛都在山上,在山下往來的都是附近的漁民,他們不會走上山去,山上的守衛也不會特地下來盤問他們的。」

  檀羽沖恍然大悟,笑道:「小妹,想不到你也懂得兵法。」

  鐘靈秀噗嗤笑道:「你可真是說得奇怪了,我懂得什麼兵法?」

  檀羽沖道:「兵法有雲,實者虛之,虛者實之,湯思退絕想不到我敢於從天子腳下走出臨安,所以他也不會在這裡設立哨崗了。」

  鐘靈秀笑道:「天子腳下還要什麼地方官府立哨崗?不過,你也別我亂戴高帽,我根本沒有想到你說的這一層,我只是因為從這裡可以跑往錢塘江,錢塘江上有我的一條小船。大哥你不知道,我爹本來是、是個船夫,他死了,爺爺睹物傷心,才要我跟他上岸,改行賣唱的。」

  檀羽沖道:「去錢塘江作甚?」鐘靈秀道:「爺爺說,你若無法可想,那就唯有去求王宇庭了。王宇庭你知道嗎?」檀羽沖喜道:「知道,原來你爺爺也是這樣想。那就去吧。」

  再走一程,已經可以看到矗立錢塘江口的白塔了。

  白塔的北邊,還有一座寶塔和他遙遙相對,那就是著名的六和塔了。

  檀羽沖道:「六和塔我知道,我念過一首六和塔的詩,江分吳越綠漫漫,閑向浮屠絕頂看。目覽錢塘殊覺小,身遊玉宇不知寒。這座白塔大概沒六和塔那麼高吧?」

  鐘靈秀道:「這雖然沒六和塔那麼出名,但聽說它是在三百年前建造的,比六和塔更古老。白塔也有一首詩,是今人寫的。或者沒有你念的那首題六和塔詩出名,但在臨安,卻也差不多是家喻戶曉的。我在西湖賣唱,有一次就因為唱這首詩倒了黴。」

  檀羽沖道:「哦,唱一首流行民間的詩也會倒楣,那我倒想聽聽這首詩是怎樣寫的了。」

  鐘靈秀念道:「白塔橋邊賣地經,長亭短驛甚分明,如何只說臨安路,不說中原有幾程?」

  「地經」是一種標明有里程的地圖,白塔橋邊常有各地船隻來往,商人在那裡出售的「地經」,把從各地前往臨安的「長亭」「短驛」都描繪得很詳細,可是廣大的中原卻沒有畫進去。「如何只說臨安路,不說中原有幾程?」實是含有對南宋甘心偏安局面的憤懣和諷刺的。

  鐘靈秀道:「那次我自作主張唱了這首詩,有個官兒罵我,有多少新詩新詞你不唱,偏偏唱這首諷刺朝廷的詩,若不是看你年紀小,非把你送官究辦不可。結果我一文錢得不到,平白給他罵了一頓。」

  檀羽沖默然無語,心裡想道:「金國侵佔了中原一大片土地,也難怪宋國百姓憤慨,連帶對他們那個不惜屈辱求和的皇帝也不滿了。」想起自己一半是金人,一半是宋人,心情殊為鬱鬱。

  鐘靈秀道:「譚大哥,你想什麼?」

  檀羽沖道:「小妹子,你對我這樣好,我卻騙了你。我實是姓檀,不是姓譚。我說我是漢人,那也只有一半是真的。我的娘親是宋國人,我的爹爹卻是金人。」

  鐘靈秀道:「姓譚姓檀那有什麼關係?只要你是好人就行了,金國也有好人。你是來幫我們的,不是來和我們打仗的。縱然你的娘親也是金人,我一樣會對你好。」檀羽沖道:「小妹子,你倒很明白事理。」忽呼得潮聲大作,不知不覺,他們已經來到江邊了。

  鐘靈秀笑道:「我駕舟的本領,其實比我唱曲的本領要好得多。錢塘江的浪潮雖然厲害,但現在還是早潮,早潮最弱,你大可放心,請上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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