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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二


  帥老大知道他是耶律玄元的弟子,對他本是有幾分懼怕的,此時見他吹著簫出來,不禁又氣又惱,又是歡喜了。

  要知高手比拼,最忌輕敵,故此帥老大雖然惱怒他的無禮,但他的輕敵卻給帥老大一個最好的發動攻擊的機會了。

  「好個狂小子,膽敢在我面前,如此傲慢,這是你自己找死!」帥老大口中喝罵,雙掌已是朝著檀羽沖劈打!

  他知道這一招即使傷不了檀羽沖,最少也可以把他的玉簫奪過來,他是施展空手入白刃的手法輔以雄渾無比的小天星掌力的。

  那知他的手指還未碰著玉簫,陡然間只覺印掌心灼熱,檀羽沖已是從玉簫中吹出一股罡氣。

  可惜檀羽沖的內功還未練到師父那般境界,否則這一股氣就可以封閉帥老大掌心的「勞宮穴」,「勞宮穴」位於手少陽經脈的終點,一被封閉,多強的內力也使不出來。

  但雖然如此,在這剎那之間,帥老大覺掌心一陣酸麻,右臂已是軟綿綿的使不出力道。

  檀羽沖冷笑道:「且看是誰找死!」冷笑聲中,玉簫離手,疾點帥老大三處大穴。

  帥老大左臂還能使用,一個「迴風掃柳」,掌風把玉簫的落點蕩歪。餘力未衰,把院子裏一棵樹震得技搖葉落。

  眼看帥老大就要傷在他的玉簫之下,一旁觀戰的老二已是不禁失聲驚呼!

  「小賊休得逞強!」一個劈空掌就把檀羽沖的玉簫蕩開了。他的掌力使得恰到好處,只是蕩開玉簫,對帥老大卻沒絲毫影響。他們兩人如同一體,配合得妙到毫巔。

  耶律玄元當年大鬧商州,殺出節度府,就因為受阻於「祈連二老」,對檀羽沖的母親不能兼顧,以至她被亂箭殺的。

  檀羽沖想起此事,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他本已是鬱悶填胸,此時決意為母親報仇。一腔怒氣盡都發洩在「祁連二老」身上,他的玉簫,可以當作三種不同的兵器使用,可以點穴,可以使出劍法,還可以當作棍棒使用。玉簫霍霍展開,碧影千重,指東打西,指南打北,饒是祁連老兒聯手,也給他殺得只有招架的份兒。此時金超岳已是到場觀戰,他的武功是遠勝於完顏鑑的。但不只完顏鑑看得目瞪口呆,連他看了也是吃驚不已。

  「這花店裏的小廝怎得如此了得,卻不知是什麼來歷?」金超岳偷偷的問完顏鑑。

  完顏鑑道:「他那裏是什麼小廝?嗯!說起來他還是小貝勒身分呢?」金超岳吃了一驚道:「小貝勒?」

  完顏鑑道:「不錯,他就是我家王爺所要捉拿的那個檀羽沖,他祖父是當年做過兵馬大元帥的濟王檀公直,他不是小貝勒的身分嗎?」

  金超岳道:「哦,原來他是檀老貝勒的孫兒,耶律玄元的弟子,怪不得這麼厲害了。」

  完顏鑑道:「金大哥,你是大行家,你看老二可對付得了這小子嗎?」

  金超岳道:「難說得很,難說得很。唔,待我再看一會兒,再看一會兒。」

  完顏鑑揭破檀羽沖的身分,本是想要金超岳上去幫忙祁連二老將檀羽沖拿下來的,不料金超岳支吾以對。好像不懂他的意思,只是在旁觀戰。

  他不知道金超岳也有金超岳的算盤,一是他不願自貶身分,合「祁連二老」之力來對付一個後生小子;二是他是想看檀羽沖得自耶律玄元所傳的武功究竟有多神妙;三來他是有心坐收漁人之利,最好是在檀羽沖與祁連二老鬥個兩敗俱傷,他方始出來收拾殘局,這樣豈非可以獨佔功勞?不過,他說的「難說得很」卻也並非敷衍之辭,檀羽沖與祁連二老的這場大戰,的確是旗鼓相當,勝負殊難預料的。檀羽沖強攻猛打,佔了八成攻勢,但祁連二老守得極穩,過了將近百招,他還是攻不進去。

  雙方越鬥越緊,只見千重碧影,裹住祁連二老的身形。祁連二老沉穩出掌,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過了一會,陡然間忽見碧影被衝開一角,祁連二老齊聲喝道:「臭小子,叫你知道我們的厲害!」大喝聲中,他們已是轉守為攻!

  金超岳暗暗後悔:「早知如此,剛才我將他們替下,還可以做個人情。」

  「蓬」的一聲,檀羽沖頭被帥老大打了一掌,劇痛之下,反而清醒過來。想起了母親生前教他的一個「忍」字,忽然悟到這個「忍」字,不僅可以用在做人的道理上,也可以用在武學上。「我剛才那樣強攻猛打,的確是沉不住氣。吃虧這是活該!」

  他一省悟這個道理,立即把急躁的心情抑制下去。簫法一變,隨意之所,有如流水行雲,閒庭信步。心中一片空明,不知不覺,達到了目中有敵,心中無敵的境界。

  金超岳「咦」了一聲道:「只怕他們是有點不妙了。」

  完顏鑑見祁連二老還佔了一半以上的攻勢,心裏有點半信半疑。忽地聽得檀羽沖朗聲吟道:「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玉簫出招配合詩意,若即若離,一沾即退,快得連完顏鑑都看不清楚。「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簫法越發輕靈,越發迅捷!完顏鑑剛聽見他念出「輕舟」二字,陡然間只見祁連二老不約而同的倒縱出去,「啪噠」一聲響,同時跌倒地上。對檀羽沖來說,他的確是「輕舟已過萬重山」了!

  金超岳皮笑肉不笑的打了個哈哈,說道:「暖玉簫果然是件寶貝,拿來讓我瞧瞧。」

  檀羽沖道:「有本領的自己來拿!」把玉簫對準他的掌心一口罡氣吹出去。掌心的正中是勞宮穴,帥老大剛才就是因為勞宮穴被罡氣所傷,以至吃了大虧的。有道前車之鑒,檀羽沖只道縱然傷不了他,他也非得縮掌不可。主客之勢一易,檀羽沖馬上就可奪得先手。那知金超岳竟不閃避,反而哈哈笑道:「好,你叫我拿,那我就不客氣了!」一掌拍出,迅即就向簫抓來。

  罡氣與掌風互相激盪,檀羽沖只覺奇寒徹骨,禁不住機伶伶的打了個寒噤。

  金超岳也不好受,只覺掌心好似被香火灼了一下,雖然勞宮穴不至於給他的罡氣封閉,身形也是不禁晃了一晃。金超岳吃了一驚,「好在這小子的內功還未練到他師父那般境界,否則他輔以這支暖玉簫,我是恐怕非敗不可的了。」

  他見這支暖玉簫如此神奇,而且還剛好可以剋制他所練的一門功夫,越發想要把它奪到手了。他一晃即上,左手又拍出一掌。

  說了奇怪,他剛用右掌打來的時候,掌風好像從冰窟吹來,奇寒徹骨,如今用左掌打來,掌風卻像從鼓風爐中吹出,熱呼呼的觸體如燙。

  寒熱夾攻之下,檀羽沖也難禁受,身似陀螺一轉,接連打了兩個圈圈,幾乎站不住腳。

  原來金超岳這一冷一熱的奇功。名為「陰陽五行掌」,乃是將兩門最厲害的邪派功夫,合而為一,苦練了三十年,這才練成功的。

  檀羽沖忽地哼著曲調,金超岳不知他哼的是什麼,只覺得一片柔和,令人有如雲淡風輕的感覺。他的玉簫也漸漸緩慢下來,東一指,西一劃,好像漫不經意,信手出招。但說也奇怪,他卻反而從容應付了。

  院子裏有個貯水的青銅水缸,完顏鑑突然拍打水缸,冷笑說道:「你向李白求助,但可惜李白只是詩仙,不是劍仙,他的詩是救不了你的!」

  原來檀羽沖哼的乃是李白的一首五言絕句:「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閒。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詩境飄然出塵,他的玉簫按節拍出招,和詩境隱隱和合。心無雜念,得失已是無所紊懷。如此一來,反而達到了武學的上乘境界了。

  完顏鑑頗通音律,他拍打水缸,發出噪音,用意就是想要打亂檀羽沖的節拍。不過,他的功力尚不如檀羽沖,雖然悟出這個破解之法,還是幫不了金超岳的大忙。

  金超岳不懂詩,但卻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點即透。哈哈一笑,說道:「完顏大人,這小子逃不出我的掌心的。倒是祁連二老,不知給這小子傷得如何,你還是先去救治他們吧。」

  他縱聲大笑,笑聲鏗鏗鏘鏘,宛如金屬交擊,令人一聽,就覺得心裏厭煩。這是他以上乘內功發出的笑聲,可以大收擾亂對手心神的功效。拍打水缸的聲音和它自是不能相提並論。

  檀羽沖已經哼不出曲調,心中所哼的節拍,亦已給這吵耳的笑聲打亂。外界的感應,登時就在他身上發生了影響。金超岳左一掌、右一掌,一陣冷,一陣熱,而且是冷則極冷,熱則極熱。檀羽沖的內功縱然不弱,漸漸亦難抵受了。

  不過一會,檀羽沖只覺體內寒冷難禁,皮膚卻又是如受火燙。他牙關打戰,同時又是大汗淋漓。

  完顏鑑放下了心,走過去察看祁連二老的傷勢。

  金夫人從客廳裏走出來,用手指堵著耳朵,皺眉道:「你怎麼笑得這樣難聽,乾脆把這小子殺了吧,何必像貓捉老鼠的戲弄他呢?」金夫人只是略懂武功,不過亦已看得出來,她的丈夫是佔了絕對的優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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