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天驕(85)_梁羽生

八五

　　鮑三娘子忽地笑道：「我聽人說過，玉面妖狐十分愛惜自己的美貌，在江湖走動，一向都是以女兒本相出現的。這次，妳想必是殺了哈必圖，案子做得太大，這才女扮男裝的吧？妳肯不肯恢復女兒本相讓我瞧瞧，我一瞧就知道妳是不是妖狐了。因為妖狐必有妖氣，但也只有在露出原形的時候，妖氣才能充分顯露出來。」

　　耶律完宜喝道：「妳才是女妖怪，你們都給我滾！」

　　鮑三娘子格格笑道：「哎喲，想不到你長得倒還不錯，脾氣竟這樣凶。你這樣罵我，你會後悔的！」

　　赤松道人喝道：「你別以為你是御林軍的軍官，你若對王爺不忠，我們一樣可以拿你！」

　　白雲禪師道：「現在只有兩條路給你，幫我們一同擒妖，將功贖罪，這是生路。倘若你還是要袒護這個妖狐，那你只能走上死路了！」

　　耶律完宜冷冷說道：「大和尚，你念往生咒吧。」

　　白雲禪師一怔道：「幹麼我念往生咒？」

　　鮑三娘子噗嗤一笑，說道：「渾和尚，你是要你自己給自己超度！」佛家說法，念往生咒可以替人解消罪孽。一個作惡多端的人，若是沒有高僧替他念經超度，那就要墜入「畜道」，來生變作畜牲的。

　　白雲禪師大吼一聲，喝道：「好小子，竟敢奚落洒家！」舉起碗口般粗大的禪杖，劈頭就打過去。

　　耶律完宜拔出鋼刀，刀背朝外，和禪杖一碰，「當」的一聲，火星迸飛。白雲禪師吃了一驚，心道：「這小官兒居然能抵擋我如此剛猛的伏魔杖法，倒是不可小覷他了。」他怕玉面妖狐上來夾攻，連忙說道：「我收拾這個小子，赤松道友，你去捉那妖狐！」赤松道人脾氣火爆，但臨敵之際，倒是頗為謹慎，他要看清楚這個軍官的本領，並沒有立即出手。

　　耶律完宜虎口酸麻，亦是不覺有點吃驚，心道：「原來這野和尚乃是少林寺的叛徒，少林寺的伏魔杖法剛猛無比，他雖然還未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我也不宜和他鬥力。」心念一動，迅即把鋼刀一翻，使了個巧勁，鋼刀貼著禪杖，輕輕一帶，斜削過去，喝道：「大和尚，我勸你別要自尋死路了，須知佛法無邊，回頭是岸！」

　　白雲禪師的禪杖給他帶動，身不由己也跟著轉過去了。大驚之下，忙把身軀一矮。這剎那間，只覺頭皮一片沁涼，耶律完宜的鋼刀幾乎貼著他的光頭平削過去。要不是他的頭頸縮得快，腦袋險些搬家。

　　那姓連的女子和赤松道人也打起來。赤松道人塵尾倒揮，反手一掌。他的掌心紅若塗脂，掌風隱隱有點腥氣。原來他練的血砂掌也是一種毒掌，雖然比不上西藏密宗的化血刀厲害，但若給他打中，也會中毒身亡的。

　　那姓連的女子冷笑道：「妖邪技倆，也敢逞能！」劍鋒一轉，赤松道人的拂塵連她的衣角都沒沾著，那一掌也打了個空。對方的劍尖卻已指到了他小腹的「氣海穴」。赤松道人忙把拂塵擋住要害。

　　幸虧那女子也好似顧忌他的毒掌，不敢和她硬碰，只是採取繞身遊鬥的打法。但這樣一來，亦已打得赤松道人掌法大亂了。這女子的劍輕靈迅捷，比起耶律完宜的刀法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雲禪師叫道：「鮑三娘子──」鮑三娘子明知他的用意，卻不作聲。

　　待看了十數招，她方始笑哈哈的對那女子說道：「妳知道我是誰嗎？」自問自答：「我是從關外來的鮑三娘子。這次雖然是第一次入關，關內道上的朋友，對我倒是並不陌生的。」言下之意，妳應該聽過我的名字吧？

　　那姓連的女子淡淡說道：「沒有聽過。」

　　鮑三娘子變了面色，但迅即又恢復笑容，說道：「沒聽過也沒關係，妳是妖狐，我是馬賊。總之，咱們都是女強盜，分屬同行，有這一點相同之處就夠了。妳出道在後，說起來妳似乎還應該尊我一聲老前輩呢！」

　　那女子冷笑道：「誰和妳同行！妳是老妖怪！」

　　鮑三娘子雖以黑道上的「老前輩」自居，卻最不喜別人說她年老，這下子臉上的笑容都掛不住了，哼了一聲，登時換過一副臉孔，說道：「本來我一不是公差，二不是貪圖完顏王爺的賞格，咱們份屬同份，我是應該幫妳的忙的。但誰叫妳不識好歹，我只能教訓教訓妳了。」

　　那姓連的女子道：「要打就打，說這些廢話幹嗎？」

　　鮑三娘子道：「好，玉面妖狐，這兩年來妳在江湖也掙了不小的名頭，我倒要看看咱們這兩個女強盜，是誰的本領更高？」說至此處，喝道：「赤松，你退下去！我是執行黑道上的家法，我若輸了，不許你們和她為難。」

　　赤松道人比較驕傲，不過他雖然不肯像白雲禪師那樣出聲求人，心裡卻巴不得鮑三娘子替換他的。立即如言躍出圈子。不過，雖然躍出圈子，卻並非退過一旁，而是重新與白雲禪師聯手，雙戰耶律完宜。

　　鮑三娘子亮出兵刃，是一口長刀，一口短刀，那女子更不打話，唰、唰、唰便是連環三劍。這三招劍法一氣呵成，但中間所藏的變化卻有十一種之多。鮑三娘子的臉上又恢復了笑，格格笑道：「劍法也還不錯，可惜火候尚欠。」雙刀一個盤旋，登時把那女子的攻勢解了。她的刀法比那少女的劍法更為繁複。本來鴛鴦刀的長短是應該一樣的，她一柄長刀，一柄短刀，已是特別，這兩種刀的性能她還可以臨隨意更換，那女子劍法雖高，卻是從未見過這種刀法。

　　雙方越打越快，轉瞬間四面八方都是刀光劍影，鮑三娘子的身法略遜于那個少女，但招數奇詭則有過之。她勝在臨敵的經驗豐富，不過片刻就占了上風。

　　劇鬥中鮑三娘子忽地欺身進撲，檀羽沖躲在大樹後面偷看，心道：「不好，這個姓連女子只怕要糟！」

　　心念未已，果然只見鮑三娘子的長刀劃了一道弧形，已是反圈回來，封住了那少女的長劍。說時遲，那時快，她的短刀已指到了那少女左肩的琵琶骨。武學有雲：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鮑三娘子本來應該以長刀攻敵，短刀防身的，此時突然反其道而行之。這一招當真用得險極，可惜那女子缺乏近身肉搏的經驗，錯過了攻擊對方空門的機會。此時，她的劍撤來，眼看琵琶就要給那短刀搠個透明的窟窿了。

　　耶律完宜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一見不妙，連忙沖過去，意欲與那少女會合。那知道他拼命突圍，他的對手也在同樣拼命攔阻。他剛剛擺脫拂塵，格開禪杖，只聽得已有人尖叫！耶律完宜心頭一凜，只道那女子已遭毒手。

　　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尖聲呼叫的那個人並不是他的女女，卻是鮑三娘子！

　　原來正當鮑三娘子的短刀要刺過去的時候，忽地有枚石子滾來，剛好碰著她的腳跟的「湧泉穴」，她的足部一麻，身形倒傾，短刀刺了個空。若不是那女子此時亦是嚇得慌了，趁機反撲，立即就可取性命。

　　鮑三娘子也真了得，一個「醉八仙」的步法，從對方的劍穿過。右腿雖然跳躍不靈，穴道並沒被封，她一跛一拐，居然也還能夠勉強抵擋。

　　她在百忙中化解了那少女的三招攻勢，大怒喝道：「玉面妖狐，原來妳還伏有黨羽在此！哼，躲在暗處傷人，算什麼好漢，有膽的出來與我見個真章？」

　　要知石子滾來，絕不會這樣巧剛剛碰著她腳跟的湧泉穴的，而且一枚小小的石子，若然不是受外力的推動，也絕沒有這樣的勁道。鮑三娘子是個武學的大行家，當然知道是有人暗算了。

　　她料得不錯，那枚小小的石子是檀羽沖用彈指神通的功夫打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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