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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侯崑道:「這個、這——」驀地想起剛才那兩個只知道聽塗說的客人所說的有關完顏鑑的家事,頓了一頓,接下去道:「那天,將軍的兩個老花王忽然同一天暴病而亡,我也是在那天得了重病的,也許純屬巧合,但我一見這株牡丹開花,心裏總是難免有點恐懼。」

  其實那一天豈僅只是死了兩個花王,那一天耶律玄元大鬧節度使府,殺死了不知多少完顏鑑的衛士,侯崑也是在那一天給耶律玄元打傷的。想起那天死傷慘烈的情形,他至今猶有餘悸。

  他也正是因為害怕耶律玄元再來,他才不敢再當完顏鑑的衛士的。

  老僕人聽他說罷,不禁笑起來道:「這不過巧合而已,我可不信邪。」

  侯崑道:「七叔。你命大福大。可以不信邪。我是時運不濟之人,黑牡丹開,想起那天的事情。就禁不住心裏害怕。」

  那老僕人只道他是因為自己揭破了他的身分,故此請辭要走,便道:「老侯,你放心,你的秘密,除了主人和我之外,並沒有第三個人知道,我也不曾告訴旁人的。」侯崑道:「七叔,我並不是為了這個,我只是害怕惡運臨頭,想要暫且避開。」

  那老僕人皺眉道:「老侯,你就是要走,也得替莊主拜過大壽之後才走,再說句笑話,你瞧,今日洛陽城中文武官員都來了不少。即使你真是流年不利,今日會有惡運臨頭。在官星拱照之下,今日也會成吉日啦。」侯崑一想,立時走,確是有點不近人情。只好應承待拜過了壽才走。

  侯崑道:「昨晚來了一個客人,主人對他很恭敬。我們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那老僕人道:「是呀,奇怪就是奇怪在這裏了。主人不論什麼事情,的確是從來不瞞我的。只有這次例外,那客人由主人親自招待,姓甚名誰,主人都沒向我透露,我猜他若不是武林名人,就一定是什麼微服出巡的大官。老侯,你是在完顏將軍手下當過差的,大官貴人識很多,武林中的名人你也見過不少。我想請你去看一看,或許你會知道這個人的來歷。主人現在正陪著他在那邊說話,守略大人是客人中官階最主的,也只能坐在他的下首呢。」

  侯崑無可奈何,只好和他走過去偷看那個神秘客人。

  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此時戲台上正在唱一齣「羅成叫關」的武打戲,鑼鼓喧天,台上的人說話的聲音給鑼鼓聲淹沒了。除非特別留神,否則就是站在旁邊也聽不見。

  那老僕人貼著侯崑的耳朵問道:「這人是誰?」

  侯崑道:「我,我不認識。真,真的是不認識!」

  那老僕人發現侯崑面色有異,心裏越發懷疑,笑道:「你不是不認識,是不肯告訴我吧。」

  就在此時,忽然有另一個僕人走來,說道:「七叔,主人請你過去。」

  老僕人一走,侯崑立即溜出人堆。

  歸元龍正在陪那客人談天,見僕人來到,便即問道:「少爺回來沒有?」歸元龍只有一個兒子,名喚洛英。客人可能是為了禮貌,正向主人問起他的兒子。

  老僕人訥訥說道:「少爺,他、他還沒回來。」

  歸元龍皺眉道:「真是荒唐,你給我找他回來。」

  老僕應了個「是」字,趕忙退下。他雖然奉命唯謹,心中卻在暗暗叫苦,暗罵少爺荒唐。

  原來歸洛英一早由兩個門客陪同,到洛陽城中去買他定製的煙花去了。洛陽城和歸雲莊不過十里路程,他是騎馬去的,按說早就應該正午之前回來的,但現在日斜偏西,他竟然還未回來。

  「唉,少爺也真是荒唐,敢情是在那家秦樓楚館狎妓、賭錢、玩昏了頭,連回來給父親拜壽都忘記了。卻叫我到處找他。」

  他正在嘀咕,忽聽得有人叫道:「不好,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有什麼不好呢?老僕人覺得奇怪,定睛瞧時,他也不禁驚得呆了。

  果然真是「不好」,原來他的少爺是給放在繩床上,由那兩個門客抬回來的。

  「黑牡丹開,不祥之兆,想不到老侯說的果然應驗!更想不到的是並非應驗在他身上,是應在小爺身上!啊呀,老侯呢?他又跑到那裏去了?」

  歸元龍看見兒子給打得重傷回來,勃然大怒,喝問:「這是怎麼回事?」

  那兩個門客面面相覷,半晌說道:「少莊主是給人打傷的。想我們無能,保護不了少莊主。但好在少莊主不是傷著要害,我們已經給他敷上金創藥了。」

  歸元龍氣得頓足斥道:「你們真是糊塗,他當然是受了傷才要你們抬回來,何須多說?我要知道是誰將他打得傷成這樣?」

  歸洛英忽地發出呻吟,叫道:「爹爹!」

  歸元龍見兒子能夠說話,稍稍放心,把耳朵貼到兒子的嘴邊去聽,只聽得歸洛英斷斷續續的說道:「不關他們兩人的事,都是孩兒學藝不精,以至有辱家門。待孩兒好了,慢慢稟告。」

  歸元龍只道兒子要說了仇人名字的,不料他非但不說仇人的名字,連這件事究竟是怎樣發生的也隻字不提。這樣的回答,實是他始料之所不及。而這樣的回答,也不能不令解他滿腹的疑團了。

  知子莫若父。歸洛英平日倚仗父親的名頭,橫行霸道,旁人縱然不敢告訴他,他也是有所知聞的。兒子的性格,他是應該一回來就向父親哭訴,求父親替他報仇的。「難道是他做錯了事,自知理虧?」歸元龍心想。

  但再一想,卻從未有過,或者更確切地說,即使他「自知理虧」,也從不會對人承認,包括他的父親在內。甚至他有的做錯了事,父親查問起來,他還要把曲的說成直的呢。

  而且「學藝不精」這四個字,在他聽來,也覺得頗為刺耳。

  歸洛英賦性雖然佻撻,學武倒是頗為有點聰明的。今年雖然只二十歲,卻實實在在,已經說得是得了父親的衣缽真傳。除了功力不有及兩位師兄之外——他的功夫放在江湖上也算是第一流的了。

  莫說做兒子的不會這樣謙虛,做父親的即使口頭上會為兒子謙虛一番,心裏也不會承認兒子是「學藝不精」的。

  他疑神疑鬼,想道:「莫非他是遇上了那個大官的子弟,彼此不知對方來路,故而有這一場誤打、誤傷?又或者那人是從外地來的,就像這位哈大人留在城中的隨從?」

  坐在歸元龍身邊那個神秘客人,對歸洛英的受傷似乎也很重視,他仔細看了歸洛英的傷勢。忽地說道:「我這次只是單身一個人來到洛陽,想不到就碰這樣奇怪的事。」他說的這句話毫無連帶關係,旁人都聽不懂,單身一人和「這樣奇怪的事」有何相關。

  只有歸元龍聽懂一半。他說只是他單身一人來到洛陽,即是表明,打傷歸洛英的人不是他的隨從,也不可能是另一個身分和他相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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