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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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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離奇身世 張雪波的嘴角在抽搐,似乎想要說話,卻說不出來。 她的心裏在抽搐,因為張炎的弦外之音是太明顯了,她當然聽得出來。 她淒苦的目光落在丈夫身上,心裏想道:「不,他不是胡虜,更不是岳少保所要殺的胡虜。他是我的成哥,是我甘願生死與共的成哥!」 夫妻本是心意相通,但這次檀道成卻好似沒有明白妻子眼光中的含意。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岳飛的故事,他被這個感人故事完全吸引了。他根本就沒有把「胡虜」與自己的聯想在一起。他忍不住問道:「還有什麼怎樣?」 檀道成道:「難道岳飛就,就這樣——」被人害死這幾個字他不忍說出口來,「也沒人給他伸冤嗎?」 張炎說道:「伸冤?韓世忠說了幾句話,就給罷了官,樞密使做不成了。連韓世忠都險受牽連,還有誰能為岳少保伸冤?還有誰敢為岳少保伸冤?」 「後來怎樣?還能有什麼怎樣?張憲和岳雲就在風波亭上被他們私刑處決,總算他們對岳少保『客氣』一些,『恩賜』岳少保全屍,岳少保是給他們用毒酒害死的!」 「謀反的罪名是要滿門抄斬的,莫說伸冤了,岳少保的家屬都不能保全!」 「岳雲死的那年只有二十三歲。尚未娶妻。張憲則是有妻子和女兒的。他的妻子就是岳少保的女兒,秦檜當然更加不能放過她們母女。」 「幸好施全報訊很快,那一晚他和張保去勸岳少保逃獄,岳少保不從,張保自殺殉主,施全便立即逃出臨安,去給張憲的妻子報訊。」 「張夫人不肯逃離,她把剛滿週歲的女兒交給一個她認為最可靠的僕人,然後她也自殺殉夫了。這個僕人不是別人,就是張保的兒子,亦即是我!」他說話的聲音十分低沉,聽在張雪波耳中,卻好像炸響焦雷,她大吃一驚,失聲叫道:「那個女嬰是,是——」 張炎嘶啞著聲音說道:「你還不明白嗎,岳少保就是你的外公,你的母親是岳艮瓶,你的父親是張憲!秦檜權勢滔天,莫說你武功平常,再好十倍也是報不了這個仇的。給你知道反而害了你,所以我一直不敢告訴你。」 張雪波呆若木雞,心中如受刀割。 但現在還不是她悲痛的時候! 死者已矣,生者何辜,也要受到牽累? 外公和父母的慘死當然令她心傷之極,但丈夫更是她的親人! 外公她沒見過面,父親她有沒有見過,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出生之後那年,父親是否回過家裏。張保不說,她的記憶就只能是一片空白。) 外公和母親,只有母親是曾經和她同在一起的。但週歲多一點的孩子能夠知道什麼呢?母親也早已在她的記憶中模糊了。 但丈夫卻是從小和她在一直長大的,十多年來,可說是和她形影不離。 外公和父母都已死了,丈夫則是活生生她的眼前。 可是她的「爹爹」卻要把她的丈夫置之死地! 還有公公,公公雖然不及丈夫之親,但這麼多年,公公對她也是十分疼愛的。而現在,公公就快要死在她的面前了。她已經預料到爹爹就要說到眼前之事了,心念未已,果然便聽得張炎澀聲說道:「我為什麼要殺他們,現在你明白了嗎?」 她一片迷茫,似乎明白。明白的是她爹爹的想法。不明白的是爹爹這樣做該是不該?她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我不明白!」 張炎皺起眉頭,好像有點惱怒了,沉聲說道:「還不明白?你的外公,你的爹爹,一生和金人打仗。你怎能嫁給一個金國的小王爺?」 張雪波低下頭輕輕說道:「不嫁我也已經嫁了。」 張炎瞪著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名字的由來?」張雪波避開他的目光,說道:「請爹爹說給我聽。」 張炎說道:「好,你聽著。這個名字,是你的母親把你交給我的時候,為你取的。你的外公和爹爹在風波亭遇害,所以你的名字叫做雪波。意思就是要你記住風波亭的冤獄,要為外公和生身之父雪冤。」 檀道成道:「不錯,是要雪冤,但這筆賬應該算在宋國的皇帝和秦檜的頭上吧。」 張炎喝道:「秦檜是你們的奸細,岳少保若不是為了抗金,也不會被秦檜害死。岳少保臨終的囑咐,就是要我們殺胡虜,救百姓!」 檀道成冷笑道:「金國的人也不見得個個該殺了吧?」張炎怒道:「你們不是金國的普通百姓,是金國的貝勒、貝子!我和雪兒說話,不許你胡扯,再胡扯,先打死你!」張雪波擋在丈夫身前,張炎沉聲說道:「你還要護住他們?記住,你是岳少保的外孫女兒!」張雪波的心已經碎了,茫然反問:「是岳少保的外孫女兒又怎麼樣?」 張炎亢聲道:「那你就只能把他們當作敵人,不能把他們當作親人了!對待敵人應該怎樣,難道你還不懂?」張雪波抽噎道:「我、我、我——」張炎心裏嘆氣,說話的聲音稍微柔和一些:「你怎麼樣?」 張雪波道:「我、我沒法子把他們當作敵人。他們沒害過漢人,他們沒做過壞事,他們對我很好。」 張炎冷笑道:「金國的王爺還能是好人嗎?」 張雪波道:「這十多年來他們也是像咱們一樣,在這山上過平靜日子,打的只是野獸。爹爹,當初也是你把我許配給成哥的!」 張炎捶胸道:「要是我早知道他的身份,我焉能鑄此大錯。但如今既已知道,你就不該為兒女之情忘家國之恨了!」 張雪波道:「成哥是我丈夫。我又沒見過他做過壞事,我恨不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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