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林天驕 | 上頁 下頁


  她感覺得到,丈夫對她的來歷已有懷疑,唉,但可惜的是,她自己都未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心中慌亂,既然不敢吐露秘密,就只能試探丈夫的口風,看看他是否知道一些什麼秘密了。

  譚道成也是和妻子一樣,心中有話,卻不便直說出來。「還有什麼地方是你覺得奇怪的嗎?」張雪波問道。

  譚道成道:「沒,沒什麼。不過,我剛才倒是碰見一件罕有的事。」

  張雪波睜大眼睛,「什麼罕有的事?」

  譚道成道:「我看見你的爹爹在一處崖石後面和一個陌生人說話。這麼多年,好像從來沒有見過有外面的人找你爹爹的。」

  張雪波道:「哦,是怎樣的人?」

  譚道成道:「我沒看見他的臉孔,只知不是山上相識的獵戶。他們也沒看見我。」

  張雪波道:「他們說些什麼?」

  譚道成笑道:「我怎能偷聽你爹爹的談話?他們小聲說話,我匆匆走過,也聽不清楚。不過那陌生人的口音,卻似乎是南邊的口音。」

  張雪波道:「我們本來是從大散關南邊逃難來的,這個人恐怕是爹爹以前在鄉下相識的也說不定。待我今晚再問他吧。」

  譚道成道:「我看還是讓爹爹自己告訴你好些,因為說不定他不想你知道這件事呢?」

  張雪波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爹爹問我怎的會知道這件事,到時候就難免有偷聽的嫌疑。」

  譚道成笑道:「你幾時學得這樣多心了,我只是想,這件事情倘若可以讓你知道,你的爹爹當然會告訴你。」張雪波抬眼望他,似乎想說什麼,卻又低下了頭。

  譚道成道:「喂,你在想什麼?」

  張雪波道:「怕你說我多心,我不說了。」

  譚道成道:「你別嘔我的氣好不好,和你說句笑話,你就當真起來了。說吧,咱們夫妻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張雪波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我也覺得有點奇怪。」譚道成道:「你奇怪什麼?」

  張雪波道:「我是奇怪,怎麼客人要嘛都不來,要嘛忽然都來了?」

  譚道成道:「哦,原來你是說前天有個客人來找我爹爹的事。」

  張雪波道:「咱們兩家避難荒山。十多年來,一直沒有客人來訪,這兩天卻不約而同似的,先是有人來找你的爹爹,跟著又有人來找我的爹爹,你說這是巧合呢,還是,還是──」譚道成的面色不知不覺也凝重起來,問道:「還是什麼?」

  張雪波笑道:「你別笑我多心,我總覺得像是有點不祥之兆,前天我一早出門,碰上一頭烏鴉,今早出門,又碰上一頭烏鴉──」

  譚道成失笑道:「你怎能把兩位客人,比作兩頭烏鴉?」張雪波沒有因他的插嘴而止口,繼續說下去道:「我真的是有點擔憂,擔憂這兩個客人,會像是不祥之烏鴉,給咱們來惡運!」

  譚道成安慰妻子道:「不要這樣迷信,我看這只不過是巧合罷了。最近不是聽說又打仗了嗎?前天來找爹的那個客人,是避難經過山下,他來自爹爹的故鄉,知道我爹在這山上隱居,這才特地來找爹爹的。因此我猜想今天來找爹的那個客人,或許也是同樣情形。」

  張雪波道:「但願如你所言。只是巧合。」但眼神卻是茫然若有所思,低下頭又不說話了。

  譚道成口中安慰妻子,心裡卻也著實是有點疑惑不安。前天來找他父親的那個客人,在他家裡只喝了一杯茶,席不暇暖,就要走了。他的父親送那客人下山,很晚很晚方始回家。他曾經問過父親那個客人是誰,父親卻像心事重重的樣子,叫他不要多問。說是到了可以告訴他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他。

  自從那客人來過之後,他的父親一直像是悶悶不樂,昨天今天都沒出去打獵。

  因此他雖然那樣安慰妻子,心裡其實也是和妻子一樣,有了一絲不祥之感。

  他又再想道:「前天來的那人客人,來得雖然奇怪,可還是來到我的家人中找爹爹。今天找岳父那個客人,卻並沒有找上門來,他們在懸岩後面說話,也好像是特意要找那樣僻靜地方,難道岳父真的怕我偷聽嗎?這就是更奇怪了!」夫妻心裡都是懷著疑團,譚道成也只能像妻子那樣,把疑團藏在心中了。

  此時他已經把散落在地上的柴草重新捆好,在柴草裡他還發現一包草菇。「昨天你才采了許多草菇回來,如今又是這麼一大包,哈,恐怕三天都吃不完。」譚道成說道。張雪波笑道:「我知道你們爺兒倆都喜歡吃新鮮的草菇,明天你去獵兩隻山雞回來,和草菇一同燉吃,味道就更好了。」

  譚道成笑道:「還用你說,你爹剛才已經打了兩隻山雞回來了。我的烹調手段遠不及你,所以才特地來找你這位大廚師回去烹調的。」

  張雪波笑道:「怪不得你這樣好心出來找我,原來如此。好,那咱們就回去吧。」

  譚道成道:「你不要多歇一會?」

  張雪波道:「早就沒事啦,再不回去,天就要黑了。」譚道成折下一根粗如手臂的樹枝給她當作扁擔。自己扛起那頭死老虎與妻子並肩同行。

  走了幾步,張雪波忽地眉頭一皺,腳步有點歪斜。譚道成吃一驚道:「雪妹,你怎麼啦?」

  張雪波道:「沒什麼,只是胸口好像有點作悶。」譚道成連忙放下死老虎,說道:「你瞧是吧,你都未曾恢復體力呢。別逞強了,柴草放下,讓我來挑。」一面說話,一面替妻子揉搓。不揉搓還好,他一替妻子揉搓,張雪波反而哇地把黃膽水都嘔了出來。張雪波推開他道:「你別擾我,我不是病,也不是疲勞。」

  譚道成道:「那你怎麼會嘔得這樣厲害?」張雪波低聲道:「我,我好像是又、又有了。」說話之際,滿面通紅。譚道成怔了一怔,說道:「有、有什麼?啊。我明白啦,我又要做爸爸啦!」

  張雪波道:「你這樣大叫大嚷做什麼,給人聽見笑話。」譚道成笑道:「最近的一家獵戶,也隔著一座山頭呢。那會有人聽見,除非是你爹爹──」

  張雪波望著他,似乎想說些什麼。譚道成瞿然一省,想起那個客人,方始發覺自己話說的太滿。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天都快要黑了,你爹爹的那個客人料想早已走了。你爹倒是有可能來找你的,不過你還怕給他知道嗎?他久已盼望多添一個外孫過繼給他,要是他知道了,恐怕比我還更喜歡呢。雪妹,你悄悄告訴我吧,有了幾個月了?」

  張雪波羞紅了臉,說道:「前天才發現的。」

  譚道成道:「原來這是因為你已經發現了自己有孕的緣故,這就怪不得了。」

  張雪波怔了一怔,問道:「你說什麼呀?」

  譚道成道:「以你的輕功造詣,本來應該跑得比那頭老虎更快的。」

  說至此處,不覺有點擔心低聲道:「你摔了一跤,會不會,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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