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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八


  右面那名衛士反應又不相同。他練的是大力鷹爪功,上官英傑指頭點著他胸口的穴道,只覺如觸鐵石。他大吼一聲,一掌向上官英傑劈下。聲勢比那個練有高深內功的侍衛更為猛烈。

  上官英傑肩頭一聳,只聽得「蓬」的一聲,給那衛士重重的打了一掌。

  但這衛士不打這掌還好,一掌打個正著,跌倒的卻不是上官英傑反而是他了。

  原來上官英傑在這霎那間無法同時兼顧,他是故意讓他打著的。上官英傑看出他是外家硬功,自身不是要害之處不怕給他打著。

  上官英傑有「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對方用多少力道打來,就有多少力道反彈回去。

  而且由於他全力發掌,本身更是難以抵禦上官英傑的內力衝擊他的要穴。不但跌倒,奇經八脈也受了傷!

  只見他水牛般的身軀像皮球般拋了起來,摔出三丈開外,一聲慘呼,口中狂噴鮮血!

  原來這名大內侍衛的鷹爪功有開碑裂石之能,這一抓的力道何等猛烈,如今全都給上官英傑以「沾衣十八跌」的上乘內功反震回來,等於是自己抓向自己的胸膛!他的奇經八脈已經受傷,傷上加傷,如何還能抵受得住?只聽得「蓬」的一聲,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口中狂噴鮮血,不過片刻,便即氣絕身亡。

  這一摔剛好是摔在皇帝身旁,他是倒斃在皇帝朱見深的腳下的。

  上官英傑一在鐘錶房出現,立即便有兩死一傷,傷的是那個練有綿掌功夫的侍衛,他給上官英傑以重手法點了穴道,早已不省人事。死的除了這個吐血而亡的侍衛之外,還有一個小太監,他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既沒練過武功,平生也沒經過風浪,見這衛士倒斃身旁的慘狀,嚇得心膽俱裂,他是給嚇死了的!

  這霎那間,朱見深也嚇得呆了!不過他畢竟是個「九五之尊」的皇帝,一向手操生殺予奪的威權,多少有點膽量,故此雖然是給嚇得六神無主,還不至於像這小太監一樣竟給嚇死。

  他定了定神,顫聲叫道:「有,有刺——」

  「有刺客」這三個字還未說得完全,上官英傑已經是轉過了身,向他走來了。

  朱見深是有點小聰明的皇帝,大吃一驚過後,驀地想起,他身邊兩名一等侍衛在這人手下都是不堪一擊,外面四名衛士毫無聲息,顯然亦都是給此人「料理」了。假如此人真是刺客,此際他要殺自己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自己要是大叫大嚷,收到的效果只能是催促他早點動手,如何能夠等待到遠處的侍衛奔來救駕?

  總算他見機得快,不用上官英傑喝他「噤聲」,他已是不敢再嚷了。

  上官英傑向他走去,緩緩說道:「對不住,累得皇上受驚了。皇上放心,我不是刺客。」說至此處,他已經走到朱見深面前,略一躊躇,行了一個長揖到地的多拜之禮,說道:「小民上官英傑拜見皇上,請恕冒昧求見之罪!」

  本來任何人見到皇帝都是必須行跪拜大禮的,上官英傑長揖不跪,可說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此際朱見深得他一揖,卻已是受寵若驚,心上的一塊大石頭,也登時放下了。

  朱見深驚魂稍定,這才看清楚上官英傑穿的是王府衛士服飾,他又驚又喜,連忙說道:「原來你是雍親王(朱建的封號)的衛士,朕一向聽說他的手下能人甚多,你想必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了。朕最喜歡有真才實學的人,那兩個衛士本領不濟,你打死他們朕也不會怪你。你說吧,你想做什麼官?要是你願意留在京城,朕就讓你當御林軍的統領,要是你願意帶兵,朕可以讓你做個統鎮三關的總兵!」

  他是知道朱建有點怪脾氣的,此時捉摸不定,不免胡亂猜測:「朱建和汪直素有心病,不忿我讓汪直獨攬大權,莫非是用這個衛士來向我示威,叫我知道他的手下勝於汪直手下,逼我以後聽他的話?」心又想:「或者是有其主必有其僕,此人也是像朱建一樣,自視甚高而又不知輕重,他不甘心於只做一個王府衛士,故而要在我的面前賣弄本領?」他自以為猜得不錯,上官英傑既然不是刺客,那還不是想求功名利祿是想什麼?

  當然他並不是真的要重用上官英傑,他的「封官許願」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他口中說話,心中已經打定主意:「即使他不是刺客,朱建也不是要用他來要脅我,他們這個惡作劇也是太荒唐了,我豈能容得他們如此胡鬧?待方總管進來,我再整治他們!」甚至怎樣「整治」,他亦已想好。他是要把上官英傑淩遲處死,把朱建削職為民。

  他打好如意算盤,哪知話猶未了,上官英傑即已說道:「皇上你猜錯了。我既不是七王爺的衛士,更不是來向你求官的!」

  朱見深大吃一驚,顫聲說道:「那、那你是誰?」

  上官英傑說道:「我是金刀寨主周山民的朋友。金刀寨主曾經在雁門關外,幫你打過幾次勝仗,打得瓦剌不敢進犯中原。我想,你是應該知道他的吧?」

  朱見深嚇得面如土色,腦筋也糊塗了,失聲叫道:「方、方總管……」接觸到上官英傑銳利的目光,驀地想起自己的性命在他掌握之中,連忙住口。

  上官英傑笑道:「方維峻已經給我點了穴道,最少要十二個時辰方能醒來。陛下叫他做什麼?我可以代勞嗎?」

  朱見深忙道:「沒、沒什麼。我只想知道金刀寨主叫你來做什麼?」

  上官英傑笑道:「皇上不必害怕,金刀寨主並非叫我來做刺客。」

  朱見深松了口氣,說道:「周山民的父親周健本是大同總兵,朕也知道他當年反出邊關是不得已的。周山民要是願意重歸朝廷,朕可以讓他世襲罔替,做他父親當年做過的職位,大同總兵外加兵部侍郎的頭銜。」

  上官英傑笑道:「皇上你也太喜歡隨便對人封官許願了。不過,我都不願意做你的御林軍統領,金刀寨主當然更不會希罕當你的什麼邊關總兵、兵部侍郎!」

  朱見深道:「那、那麼你們是、是要——」

  上官英傑面色一端,說道:「我們求陛下兩件事情。第一件,我們要你按照國法,嚴辦汪直之罪。」

  朱見深道:「他犯了什麼罪?」

  上官英傑道:「請你先看看這兩份東西。」

  朱見深看了那份由汪直領銜給瓦剌大汗祝壽的賀表,列名的文武大官竟有數十人之多,不禁也暗暗吃驚。

  上官英傑說道:「另一封信是他寫給倭寇頭子的私函,皇上沒有空,那也用不著細閱了。」

  朱見深裝模作樣的拍桌子道:「汪直如此膽大妄為,真是可惡!我一定嚴辦他。第二件又是什麼?」

  上官英傑說道:「金刀寨主幫你抵禦瓦剌的入侵,你的江山都是他保住的。你不打瓦剌,反而打他。你對得住他嗎?」

  朱見深汗流浹背,說道:「這是大臣的廷議。瓦剌兵強馬壯,因此朝廷的決策不能不忍辱負重,以和為貴。」

  上官英傑冷笑道:「要不是有金刀寨主在雁門關外作中流砥柱,瓦剌早已打到京城來了。你們想委屈求和只怕都求不成!」

  朱見深道:「是,是。朕是一時糊塗,聽了他們的糊塗,聽了他們的糊塗主意!」

  上官英傑厲聲說道:「聽說朝廷正準備與瓦剌秘密談和,和約中有一條是雙方聯合出兵『襲匪』,所謂『匪』即是金刀寨主,有這事麼?」

  朱見深嚇得面如土色,說道:「哪、哪有此事,請你們莫要相信謠言!」

  上官英傑冷笑道:「不見得是謠言吧?你們在大同的官兵最近還曾去打過金刀寨主,只不過不是和瓦剌兵一道罷了。」

  朱見深汗流浹背,說道:「朕,朕不知道有此一事。總兵官在他的防區之內『襲匪』是先向兵部呈報的。兵部尚書尚未有奏摺給朕稟明此事。」

  上官英傑明知他是藉辭搪塞,卻不便當面拆穿他的虛偽,冷冷說道:「陛下若然當真受人蒙蔽,那麼我們希望今後不再有同樣的事情發生。」

  朱見深連忙說道:「不會有了,不會有了。」顯然是一副敷衍的態度,言不由衷。

  上官英傑面挾寒霜,銳利的目光好像看得穿皇帝的肺腑似的,看得他心裏發顫。「這第二件事情,請陛下千萬不可等閒視之。這是有關陛下社稷的大事!」上官英傑說道。說至此處,頓了一頓。

  朱見深忙不迭的說道:「是,是,請先生賜教,寡人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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