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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五


  「我的弟子,絕不會違背我的命令的,我不讓他們動手,他們誰敢動手?周姑娘,你說過的話可也得算數!」他得周劍琴答應,如同得了定心丸一樣。也不理會周劍琴罵他的弟子膿包了。

  周劍琴道:「這個當然,我只怕你說的話不算數!」心裏不禁暗笑,她借父親的名頭嚇唬對方,竟然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華玉峰道:「還有什麼要說嗎?」

  宇文子都道:「拳腳的功夫咱們已經比過了,如今兵刃上見個真章!」

  華玉峰哈哈笑道:「兵刃也好,拳腳也好,不管什麼功夫,儘管施展就是,華某一概奉陪!」

  宇文子都道:「好,那就請恕有僭了!」說罷,唰的便拔出劍來,亳不客氣的先行出招,一招「平沙落雁」,向華玉峰胸口刺去。

  招數平平無奇,用的劍更不起眼。

  「平沙落雁」是任何一個學過劍術的人都懂得的招式。

  那把劍黑黝黝的絲毫也沒光芒,當真像是一塊爛鐵。

  華玉峰初時也不覺一怔,想道:「白駝山宇文兄弟是西域有數的劍術名家,宇文成都與我也曾兩度交手,我都占不到他的便宜,弟弟既然那樣了得,哥哥應該更勝一籌才是,怎的卻用這樣普通招式?這樣鈍拙的劍?」

  待到那一劍刺來,華玉峰方始知道厲害。

  鈍劍刺出,風聲呼呼。劍尖尚未指到胸前,華玉峰的胸口已是如受千斤重壓。

  華玉峰心頭一凜,當下一個「盤龍繞步」的身法,閃過一塊大石旁邊。

  只聽得「轟」的一聲,宇文子都的鈍劍劈著那塊磨盤大小的石頭,登時把那塊大石劈得四分五裂。認真說來還不是劈,而是震裂的。但卻不知是華玉峰的身法巧妙,令得對方有此失誤,還是宇文子都有意用此鈍劍立威。

  本來華玉峰可以趁此機會以輕靈的手法突襲的,華玉峰卻沒反擊,連避三劍。第三劍「哢唰」一聲,宇文子都又劈倒了一棵樹。

  原來宇文子都這把劍滲有三成玄鐵鑄煉,玄鐵要比同體積的普通鐵塊重十倍不止!他之敢與華玉峰賭鬥,恃的就是有這把玄鐵重劍。

  他見華玉峰連避三招,只道華玉峰已是怕了他這把玄鐵重劍,得意之極,哈哈笑道:「避而不戰,如何較量?嘿嘿,你是要和我比做縮頭烏龜的功夫嗎?」

  華玉峰一聲冷笑,說道:「黔驢之技,也敢吹牛。當真是井底之蛙,可笑,可笑!」針鋒相對,氣得宇文子都七竅生煙,當下把玄鐵重劍掄圓,又是一招「力劈華山」,猛攻過去。喝道:「我不與你逞口舌之利,有本領的就拿出來讓我見識見識,且看誰是井底之蛙!」

  話猶未了,華玉峰身形一飄一閃,手中已是多了一把摺扇。朝著宇文子都面門一撥,冷冷說道:「你以為有一把玄鐵重劍,就可以無敵於天下了嗎?這豈不是井蛙之見?」

  宇文子都兵器的來歷給他道破,不覺心頭微凜,但見他仍然只是閃躲,只道他雖然識得玄鐵重劍,卻未必能夠應付。於是又再氣焰淩人,哼了一聲,說道:「好,你既敢看輕我的寶劍,那就莫再閃躲,接我一招!」

  華玉峰摺扇一晃,迎著他猛劈下來的玄鐵重劍,冷笑說道:「莫說接你一招,接你十招又有何難?」

  冷笑聲中,雙方的兵器已是碰個正著。

  華玉峰的摺扇雖是精鋼打造的奇門兵器,但比起宇文子都的玄鐵重劍,一輕一重,相去卻是不可以道裏計。折鐵扇在奇門兵器之中,還是屬於分量最輕的這一類的。

  但說也奇怪,玄鐵重劍的一劈,非但未能把他的折鐵扇劈開,反而給他輕輕一帶,帶得歪歪斜斜的偏過一旁。

  原來華玉峰施展的乃是四兩撥千斤的上乘武學。

  借力打力的功夫,道理本來並不艱深,許多有了相當武功基礎的人都會運用,但要用得恰到好處,卻非易事。尤其是用來對付玄鐵重劍那就更難了。故此華玉峰也是在閃躲數招之後,摸清楚了對方的路數虛實才敢施展的。

  一旦施展開來,華玉峰就不讓對方再有喘息的機會了,折鐵扇輕輕搭在玄鐵重劍之上,如影隨形,順著對方所發的力道東飄西閃,宇文子都想要擺脫也擺脫不開。

  華玉峰哈哈笑道:「玄鐵重劍,又能奈我何哉,過了多少招了?」

  宇文子都悶聲不響,把玄鐵重劍舞得呼呼風響,全身防護得潑水不進,心裏想道:「我縱然勝不了你,諒你想要勝我也難。」

  華玉峰好似猜透他的心思,陡地喝道:「讓你見識見識我的本領!」一個轉身,斜踏中宮,摺扇倏張倏合,展開了一派進手的招數。

  華玉峰乃是宋代一位武學宗師「笑傲乾坤」華谷涵的後代,華谷涵當年以摺扇點穴的功夫縱橫大江南北,與「武林天驕」檀羽沖,「蓬萊魔女」柳清瑤齊名。華玉峰的家傳武學經過了數百年的精益求精,比之乃祖當年,已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足可稱為武林一絕。宇文子都雖然兼擅天竺、西域武學之長,亦可算得是武林中一流高手,但比起華玉峰來,卻是有點相形見拙了。

  雙方越鬥越烈,華玉峰的一把摺扇,舞弄得出神入化,忽地拿來作閉穴钁用,忽地拿來當五行劍使。扇頭所指,全是對方的要害穴道。宇文子都的玄鐵重劍遠遠不及他的靈活,此時倒是不覺暗呼上當了。他本來希望在兵器上占到便宜的,想不到反而給對方的兵器所克。

  鬥到急處,宇文子都有一招重劍劈空,華玉峰的摺扇疾如閃電的立奔他的「雲台穴」點來,宇文子都重劍下沉,待要砸爛他的鐵扇,哪料華玉峰又改點為削,扇子輕貼劍脊,竟然沿著劍身削宇文子都的手指。宇文子都急用「梅花落地式」,向下一撲身,隨即一個盤旋,一招「白鶴亮翅」,重劍橫披,撞向華玉峰膝蓋的「環跳穴」。華玉峰輕輕一個「摟膝拗步」,走偏鋒,甩腕子,避招進招,扇挾勁風,反打宇文子都的「左肩井穴」。宇文子都重劍劈出,救招不及,急忙「斜身繞步」,方始剛好能夠在間不容髮之際,躲過這招。雖然沒有受傷,但閃躲得如此狼狽,當著一眾弟子,面上卻是不禁有點發熱了。心中暗暗叫苦:「給他如此纏鬥下去,只怕頂多再過百招,我終須難免一敗。」

  宇文子都那一班門人弟子亦已看得出師父實是不及對方了,他們之中心思靈敏的人亦已想到唯一可以挽救師父的辦法就是圍攻業已受傷的華家兄弟,藉此擾亂華玉峰的心神。但雙方有言在先,這一場是只許單打獨鬥的。而且他們可以不顧師父的諾言,也還有一層顧忌。

  他們顧忌的是周劍琴,儘管有人躍躍欲試,但想到她是金刀寨主的女兒,本領定然非同小可,誰都提不起這個膽子了。

  周劍琴一派悠然自得的樣子,袖手旁觀,心裏可在「打鼓」,只盼華玉峰能夠快點打敗宇文子都。但看他們劇戰的情形,要分勝負,最少恐怕還得在百招開外。

  俗語說疑心生暗鬼,何況其實也並非她的多疑。她已經發覺宇文子都的門下弟子好幾次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議,眼光也是朝著她這一邊注視,心中亦已猜想得到他們是在打著什麼主意了。摸不透的只是他們有沒有這個膽量。

  她心裏在打鼓,臉上可得越發裝出女中豪傑的氣概,大聲為華玉峰喝采,又似惋惜的自言自語道:「這個白駝山主雖然打不過華大哥,倒也還算得是一把好手。可惜白駝山上就只有這麼一個勉強算得是高手的人,我卻哪裏去找另一個如他的人舒舒筋骨!」言下之意,大有技癢難熬之感。宇文子都的門下弟子一聽,更嚇得不敢冒然發難。

  不料就在她說了這幾句話之後,宇文子都那一班弟子,雖然不敢向她挑戰,卻有另一個人突然冒出頭來了。

  山坳密林之中,突然走出兩個人來,一個是鬚眉半白的老頭,一個是年紀大約未滿三十歲的少婦。

  那個少婦現出身形,便即冷笑說道:「很好,你想找人比試,我與你比試就是!」

  周劍琴道:「你是什麼人?我可不屑與無名之輩交手!」

  少婦哼了一聲,說道:「你又是什麼人?好大的口氣!」

  在這少婦現身的時候,早已有許多人迎上前來,此時便即異口同聲的說道:「稟夫人,這、這女子據說是金刀寨主的女兒!」

  那老頭卻在喝道:「這是怎麼回事?你們的山主和人動手,你們為何容得敵人的黨羽如此猖狂,還不把他們料理?」

  眾弟子七嘴八舌的把情由說給這老頭知道,老頭揚聲問道:「賢婿,這當真是你定下的規矩麼?」

  這少婦不是別人,正是上官英傑和谷飛霞在拉薩曾經碰上過的那位「宇文夫人」。

  和她一起的那個老頭兒則是西門化的師兄丘逢時。

  上官英傑所料不差,這位「宇文夫人」果然是白駝山大山主宇文子都的妻子。

  而此時他們也方始知道,原來宇文夫人是丘逢時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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