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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


  白眉和尚施了一禮,神色如常。那道士身子卻是晃了一晃,臉上微有詫異的神情。

  霍天雲更感詫異,要知霍天雲已是試出這道士不懂武功、並無反擊的。那麼他這身子一晃,就有可能是給自己的內力撼了一撼了。「莫非是我的功夫不夠精純,未能控制自如,以至仍有餘力波及他麼?」霍天雲心想。心中大有歉意,可又不便明白的說出來向他道歉。

  谷飛霞跟著上前施禮,說道:「請問這位大師可是無相上人?」

  白眉和尚說道:「上人不敢當,老衲正是無相。這位是從昆明太華寺來的一陽道兄。請問女施主,你是——」

  谷飛霞報了姓名,說道:「家父十年前是常常到貴寺和上人下棋的,不知上人可還記得?」

  無相上人道:「哦,原來女施主是川西大俠谷神秀的女兒。怪不得令友如此精通棋理,敢情他是你的師兄?」

  谷飛霞道:「這位霍大哥是我的客人,師門亦有淵源,但卻並非一派。我也不知道他精於棋道的。」

  無相上人道:「對不住,我猜錯了。令師是哪一位?」

  霍天雲道:「弟子霍天雲。家師是天山派的創派掌門人霍天都。家師練武餘暇,常以下棋消遣,故此弟子略知一二。精通兩字,那是遠遠談不到的。」

  霍天都是天山派創派掌門,是武林公認的天下第一劍客。有點分量的武林人物,是應該一定會知道他的名字的。

  但無相上人卻是毫無驚異的神色,好像根本就不知霍天都是什麼人似的,只是說道:「原來霍施主從天山遠來,幸會,幸會。」

  一陽道人說道:「名師出高徒。霍施主的棋道如此了得,令師想必可當國手之稱了。可惜天山遠在萬里之外,我們是無緣領教了。」

  霍天雲初時聽他說了句「名師出高徒」,以為「下文」定是贊他師父劍術的,哪知說的還是奕棋。心想:「看來這個道士大概也不是武林中人了。」

  無相上人這才有空回過頭來和谷飛霞說道:「令尊可好?我許久沒和他下棋了。待我算算,啊,恐怕已將近十年了吧?」

  谷飛霞道:「家父正是在十年前不幸去世的。他臨死那天,曾寫了一幅字要給上人,如今我替家父送來,請上人收下。」

  無相上人道:「啊,原來令尊業已仙遊。怪不得不見他來下棋。」打開條幅,看了谷飛霞父親給他寫的那首柳宗元的詩,愁眉微蹙,若有所思。

  半晌,無相上人憮然說道:「對此遺墨,如見故人。只是老衲有一事不明,要向姑娘請教。」

  谷飛霞正是巴不得他有此一問,便即說道:「不知上人欲知何事?」

  無相上人說道:「姑娘剛才好像說過,令尊仙遊之日,正是寫這條幅那天?」

  谷飛霞道:「不錯。」

  無相上人說道:「但看令尊寫的這幅字,卻是鐵劃銀鉤,力透紙背,不似有病的樣子。」

  谷飛霞垂淚說道:「上人與家父乃是知交,晚輩說也無妨。家父並非善終,實是死於非命!」

  無相上人吃了一驚,雙掌合什,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谷飛霞繼續說道:「就在家父寫這幅字那天,他寫完之後,正想給上人送去,他的仇人就來了。家父打不過他們,受了重傷,不治而亡。那兩個仇人,一個是檀玄峻,一個是西門化。上人想必知道這兩個人吧?」

  無相上人說道:「令尊與老衲只談詩畫琴棋,從不涉及武林之事。唉,浮生逆旅,有如棋局,令尊的不幸,只能當作是劫數了。還望姑娘不要太過傷心,勘悟色空妙理。」

  谷飛霞好生失望,哪耐煩與他談詳說理?心裏想道:「你不幫我報仇那也罷了,怎的還勸我勘悟色空,那不是要我連父仇也不必報嗎?」不過她還是繼續說道:「事隔十年,檀玄峻是早已死了,但西門化可還在人間作惡。我不報仇,恐怕他也不肯放過我的。據我所知,他有一個姓丘的師兄,和一個姓賀的師侄,已經來到廣元來了。」

  無相上人又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佛家本來也有除惡即是行善一義,姑娘要報父仇,老僧也不敢勸阻。不過老僧所能做的,恐怕也唯有替令尊多念幾遍往生咒了。」言下之意,竟似生怕谷飛霞要把他牽連進這報仇的糾紛似的。

  谷飛霞自是心中不滿,想道:「原來你對故友之情,就只止於念往生咒麼?」但想到無相上人已是七十開外的老僧,既然不懂武功,那也怪不得他怕事了。

  正當她要告辭的時候,霍天雲卻忽地向那道士問道:「道長來到廣元有多少天了?」

  一陽道人道:「昨天才到,一到就陪上人下棋,現在還沒睡過覺呢。」說罷打了個哈欠,頗似有逐客之意。

  霍天雲還是問道:「不知道長在途中可曾碰見過形跡可疑的江湖人物?」

  一陽道人哈哈笑道:「我只懂下棋,可不懂分別哪個是普通人、哪個是江湖人物的啊!居士,你問道於盲了!」

  霍天雲不得要領,也只好和谷飛霞一同告辭了。

  出了苦竹庵,谷飛霞道:「看來他們真的不懂武功,也不知武林之事?」

  霍天雲道:「不錯,我曾經試過無相上人,他確實不懂武功。」

  谷飛霞道:「那道士呢?」

  霍天雲道:「道士稍為有點可疑,我不敢斷定他絕對不懂武功。但看來即使他懂武功,也是怕惹閒事的。」

  谷飛霞悶悶不樂,說道:「什麼也打聽不到,咱們今日可是白走一趟了。」

  霍天雲想要為她解除愁悶,笑道:「也不能算是白走一趟,你本來要和我逛天后祠的,如今天色未晚,不正好去逛一逛麼?」

  谷飛霞無可無不可的說道:「也好,省得明天再來。」

  天后祠倚山修建,周圍古木參天,泉流縈回,風景甚為幽美。

  祠的規模雖然不算很大,也有牌樓獻殿等作它的陪襯。

  谷飛霞道:「這天后祠分為三部分,前面是待鳳軒,正中是大殿,後面是武則天的讀書台和梳妝閣,大殿的側邊還有一個聖牌亭。要是仔細瀏覽的話,恐怕也得一天功夫。今天咱們是只能走馬看花了。」

  霍天雲道:「我是但憑你的帶引,要是時候不夠,咱們就先往大殿瞻仰天后遺容如何?」

  谷飛霞笑道:「其實武則天是改了國號為『大周』,帝號『大周金輪皇帝』的。這個祠稱為『天后祠』,其實是不大得體的!」

  霍天雲道:「廣元的百姓,敢為武則天立祠,已是難能可貴的了,還何必苛求?」

  說話之間,谷飛霞已是帶領著他踏上可通待鳳軒的石磴,石磴高五十餘級,右有巨柏一株,向南斜出,據說是武則天的父親在她出生那年親手所植的。兩人無暇觀賞,直趨大殿。

  正殿供著武則天的塑像,美豔之中,眉宇間不掩英氣,料想是高手匠人所刻,頗能刻劃出巾幗鬚眉的氣概。在「天后」像旁邊侍立的是上官婉兒的塑像,手捧書卷,刻劃得也是神采奕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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