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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對霍天雲的虛招竟是不加理睬。雖然言語謙虛,但比起他初時的盛氣淩人,卻是更見傲態了。

  霍天雲不禁心中有氣,想道:「你以為我的虛招就傷不了你麼?」倏的便即由虛化實,手中的長劍竟似會轉彎似的,從難度很大的方向一下子就刺到宇文成都正面來了。

  宇文成都道:「嚇,好快!」緩緩出劍,但卻恰好擋住了霍天雲的攻勢。

  雙方輕輕一碰,霍天雲只覺一股綿綿不斷的內力,從對方的劍尖傳來,自己的長劍竟然好像是給他粘著,幾乎就要跟著他偏過一旁。霍天雲心道:「原來你是恃著內力比我深厚,使用後發制人的戰術。哼,但憑你這點內力,也未必就能粘得住我的兵刃!」當下快劍疾攻,儼似蜻蜓點水,一掠即過。數招之後,試出宇文成都的內力也不過是和他在伯仲之間。

  但說也奇怪,宇文成都的劍招雖然越來越慢,霍天雲迅如閃電的追風劍式卻是傷不了他。往往霍天雲疾攻數招,宇文成都的長劍方始緩緩劃成一道圓弧。但他這麼輕描淡寫的一揮一劃,霍天雲的劍式卻是不由自己的偏過一旁。

  原來宇文成都用的劍法雖然是白駝山派,但用以運劍的內功卻是他從天竺那爛陀寺學來的。

  天竺那爛陀寺的武學和中國少林寺的武學同出一源,練到最高境界,飛花摘葉,便可傷人;朽木枯枝,亦能作劍。宇文成都當然還沒練到最高境界,但亦已懂得天竺武學中以柔克剛的法門。

  說起來他抵禦霍天雲快劍的法門也很簡單,不過是「借力使力,隨勢牽引」八字訣而已。但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那可就不簡單了。

  兩人功力相當,霍天雲的劍由於出得快,劍上的勁道卻是不及對方。是以雖然快劍可以避免給對方粘住,但要想刺傷對方卻是極難。稍一不慎,反而會給對方刺傷自己。

  霍天雲是個武學大行家,試了三二十招之後,登時醒悟其中道理。想道:「原來他是要想先耗我的真力,我出劍越快,越合他的心意。」

  識破對方戰術,霍天雲哈哈一笑,說道:「你喜歡用慢劍,我就和你鬥慢吧!」倐的退後兩步,待到由分再合之時,他的劍勢已是隨之一變了。

  只見他的劍尖上如挽重物,東一指、西一劃,劍勢呆滯,比宇文成都還慢得多。

  周劍琴暗暗吃驚,只道霍天雲已是氣力不濟。但仔細看時,宇文成都卻應付得比他更加吃力。霍天雲分明是門戶大開,他也不敢逼近。不過十招左右,宇文成都已是額角見汗,臉上變色。

  原來霍天雲改用的是天山劍法中的大須彌劍式。這是他的師祖張丹楓晚年所創,由他的師父霍天都完成的。他這次回山,方始得到師父的傳授,實際還未學到師父的五成。但用來對付宇文成都,已是剛好可以克制他了。

  大須彌劍式取「須彌藏於芥子」之義(須彌山是佛經中的大山),劍勢看來笨拙,實則每一招都是藏著非常深奧的變化。

  武學有所謂「重拙大」之境,以劍術為例,初學的當然要講究輕靈翔動,招數巧妙;但要更進一層,就須懂得「重拙大」的奧義了。練到這個境界,厚重勝於輕靈,笨拙勝於花巧;大氣磅礴勝於刻意求工,故走偏鋒。

  霍天雲不過是初窺「重拙大」的藩籬,但已是令到宇文成都心驚膽戰,只覺對方的劍法,每一招都是一個陷阱,不知如何應付,才不至為對方所算。在周劍琴眼中看似平平無奇的劍招,在宇文成都眼中則是只有拿「深不可測」這四個字才能形容。

  鬥到分際,霍天雲喝道:「撒劍!」緩緩的一劍橫削過去,壓住宇文成都的長劍,使出了大須彌劍式中的一招「三轉法輪」。

  說也奇怪,他動作這樣慢,事前又先說明是要絞脫對方的劍,宇文成都竟是閃避不開。只見雙劍粘在一起,霍天雲手腕一翻,徐徐絞動,轉了三個圈圈,宇文成都那柄長劍果然給他絞得脫手飛出。

  宇文成都面色灰敗,趕忙拾起兵刃,拱手說道:「天山劍法果然名不虛傳,佩服,佩服!日後我若得有寸進,再來領教。」

  西門化一見宇文成都落敗,立即先走。華玉峰喝道:「你不是要和我算賬的麼,賬還沒有算呢,你就跑了!」

  西門化早就跑過山坳,這才敢在山坳那邊揚聲說道:「今日暫且讓你得意,這筆賬慢慢再算不遲。」

  周劍琴有意嚇他,喝道:「遲算不如早算,追他回來!」嚇得西門化果然不敢再作一聲,拔腿飛奔。

  鄧不留笑道:「窮寇莫追,由他去吧!」轉眼之間,宇文成都的兩個師侄和那兩個僧人也都走得影子不見了。

  其實假如是群毆的話,華玉峰只恢復五成功力,鄧不留並無真實武功,周劍琴大概僅能和那兩個僧人之一打成平手。對方有六人之多,霍天雲實是獨木難支大廈。比較起來,還是他們這方處於劣勢。幸虧宇文成都已給霍天雲挫了銳氣,西門化等人也不知道華玉峰深淺如何,一見宇文成都已落敗,如何還敢再戰?

  嚇走敵人,鄧不留這才松了口氣,首先上前向霍天雲謝罪。

  霍天雲道:「我也曾經上過西門化這老賊的當呢。鄧先生一時不察,被他利用,如今棄邪歸正,幫了我們這樣大的忙,我感激你都還來不及呢,哪還會再記以前的梁子,謝罪二字,可不敢當。」

  鄧不留道:「般若真經是西門化假我之手取得的,我又曾幫過他騙你。霍大俠,你雖然不究既往,我還是慚愧的。」

  周劍琴笑了起來,說道:「鄧先生,你不是一向討厭別人婆婆媽媽的麼,怎麼自己倒婆婆媽媽起來了。好了,過去的事都不必提了,咱們也該請客人進屋子說話啦。」

  屋內坐定,霍天雲與華玉峰各道仰慕之忱,華玉峰笑道:「霍兄,你是天山派的高弟,我的確是聞名已久。但你恐怕是見到了周姑娘才知道有我這個人的吧?」言外之意,他的「仰慕」絕非虛言,霍天雲的「仰慕」則似乎是客套的說話了。

  霍天雲道:「華兄,你說錯了,這次我是先見到你才見到周姑娘的。」

  華玉峰詫道:「你什麼時候曾見過我,怎的我不知道?」

  周劍琴笑道:「你當然不知道了,那時你正在和上官英傑打架。」

  華玉峰這才恍然大悟,說道:「原來那天晚上,你也是在那間客店。」

  霍天雲道:「不錯。後面的事情,你可以問周姑娘。」

  周劍琴這才有空把她怎樣找到霍天雲,與及上官英傑和風鳴玉已經離開洛陽等等事情說給大家知道。

  華玉峰道:「霍兄,真是辛苦你了。多虧得你連夜趕來,否則我此刻只怕已是要遭宇文成都之辱了。實不相瞞,我的功力頂多才不過恢復五成。」

  霍天雲道:「你不必謝我,應該謝周姑娘才對。說到辛苦,她也比我更要辛苦得多。她是昨天早上離開這裏的是不是,她已經一天一夜馬不停蹄了。」

  華玉峰道:「啊,劍琴,你累不累?」不知不覺握緊了周劍琴的手。

  周劍琴面上一紅,甩開他的手,說道:「你應該慰問客人才是,我可不要你獻殷勤。」話中有話,不啻是說他和華玉峰已經是「自家人」了。華玉峰聽得心裏甜絲絲的,好不舒服。霍天雲看在眼內,也是暗暗替他們高興。

  周劍琴有點尷尬,當下轉移話題,對鄧不留道:「對啦,鄧先生,有一件事情,我還沒有告訴你。」

  鄧不留道:「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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