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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南宋末年,「狂俠、天驕、魔女」並稱。稍後才是「風、雲、雷、電」四俠相繼而起,並駕齊名。

  「狂俠」是「笑傲乾坤」華谷涵,「天驕」是「武林天驕」檀羽沖,「魔女」是「蓬萊魔女」柳清瑤,「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是夫婦,他們夫婦和「武林天驕」是最要好的朋友,「蓬萊魔女」與武林天驕相識還在與她丈夫相識之前。武林傳說,武林天驕也曾追求過蓬萊魔女,不過這並沒有影響笑傲乾坤與武林天驕的交情,他們三人之間的友誼是至死不渝的。他們的故事,是被武林中人認為難得的佳話留傳下來的。(按:這段佳話詳見拙著《狂俠·天驕·魔女》。)

  以他們三人的交情,他們的後輩傳人,本該是世代往來的。但卻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中斷了。

  上官英傑緬懷前輩風範,常常想到假如能夠找得著「笑傲乾坤」和「蓬萊魔女」這兩派的傳人那就好了。要是能夠像他們前輩一樣,三家傳人,切磋武學,定可為武林大放異彩。

  他也曾向師父檀道安提過這個心願,想不到他的師父卻是並不贊同。兩人之間的意見相差極大。

  他的師父一聽他談起「狂俠」「魔女」這兩派,面色就非常難看,說道:「前輩的交情是前輩的事,如今已經過了兩百年了,為什麼還要去套交情,拉關係?」

  「不錯,在當年三家是各有所長,難分軒輊;但如今我要的是檀家的武功稱雄天下,遠遠勝過他們。莫說我不許你去找尋這兩家的傳人,即使知道有兩家的傳人在世,我也不許你和他們成為朋友。什麼切磋武學,你要是能夠用我所傳的武功把他們廢了我才高興。」

  一番斥責,令得上官英傑不敢再言。只因檀道安是他恩師,他心中雖是不以為然,卻也只能逆來順受,而且對他來說,師父的這種類似的荒謬言行,他也是司空見慣的了。即使在私底下他也不敢埋怨師父,甚至還要自己替自己找出理由,認為師父的這種荒謬言行,是應該可以原諒的。「師父遭受喪子之痛,也難怪他越老性情就越發乖張,好像對什麼人也看不順眼。」

  但此際,他想起這段往事,卻是不由得心頭苦笑了:「要是他現在活著,知道這位谷姑娘得到了一部武功秘笈,恐怕他就不僅只要廢掉她的武功,而是逼我去殺她了。」

  常大慶的猜測是:李浩明保的這部梵文「武功秘笈」要不是落在西門化的手裏,就是落在這位姓谷的少女手裏,「假如是落在西門化手裏的話,我倒是不妨插手去管一管這件閒事。要是落在那位谷姑娘手裏的話,我是應該為寶物有了得主而高興的。她是蓬萊魔女的傳人,川西大俠的女兒,她的武功當然是會用來做好事的。可惜我不認識她,她也不認識我。」上官英傑又再想道:「倘若師父沒有和我說過那番說話,我倒希望能夠認識這位谷姑娘,有機會和她切磋切磋武功。但如今我已經違背了師父的一項遺命,豈能又違背他另一項遺命?」

  想至此處,風鳴玉的影子不覺又在他心中泛起,他是為了風鳴玉的緣故而違背師父的遺命的。「師父要我去殺霍天雲,比起不准我和『狂俠、魔女』這兩派的傳人結交還更荒謬。不過這是他最為鄭重吩咐我的一項遺命,我違背了自己曾經答應過他的諾言,卻是沒法不對他老人家深深負疚了。唉,我怎麼又想起風姑娘來了,還是不要再想她吧。何苦自招煩惱呢?唉,要是師父在天之靈知道我這樣糊塗,一定又要大罵我沒有出息了。」

  他抑制下心底的相思,快馬疾馳,一路無事,這一天來到了洛陽。

  鄧百川的龍翔鏢局關門之後,回到老家養老,不問世事。他的家是在洛陽城外的北邙山中。

  鄧百川看見他來歸還白馬,十分高興。說道:「老弟,你這次一定得多住幾天。」

  他怕上官英傑不肯答應,又道:「我有特別的原因挽留你,縱然你有什麼緊要的事情,我也希望你最少能夠留在這裏陪我三天。」

  上官英傑笑道:「我倒沒有什麼緊要的事情,不過我卻也想聽聽你的特別原因。」

  鄧百川歎了一口長氣,說道:「我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出嫁的女兒。自從鏢局關門之後,也沒親朋來探望我了,我很是寂寞。後天是我六十歲的生日,我不準備請任何人,你願意陪我過這一天嗎?」

  上官英傑笑不出來了,一個曾經威震江湖的老鏢頭,在失意之後,晚年過得如此寂寞,這種蒼涼的心情他是可以理解的。何況他也正在感到寂寞。

  「鄧老爹子,原來你就要做六十大壽了,那我可來得真巧了,我當然應該為你賀壽的。不過我倒希望你的六十歲大生日過得熱鬧一些,為什麼不多請一些客人,讓自己也高興高興,何苦如此消沉。」

  鄧百川苦笑道:「老弟,你武功雖好,世故未深。人情冷暖這句話你也不知道。我已經不是龍翔鏢局的總鏢頭了,也早已宣佈閉門封刀,不再理會外間的事了。人們無所求於我,還會記得我這個老頭子嗎?再說我經過那番挫折,也不願意再見武林同道了。」

  到了鄧百川生日那天,果然是如他所料,除了他的女兒和女婿回來替他拜夀之外,就只有龍翔鏢局一個老人和他的兩個老朋友。

  那個龍翔鏢局的老人名叫于澤,鄧百川開設龍翔鏢局的時候,他已經在鏢行做了許多年了,年紀比鄧百川還老,快七十了。對南北各地的鏢行掌故,都是十分熟悉,如數家珍。

  客人雖少,卻是知交,談得十分高興。鄧百川笑道:「上官老弟,今天的聚會不是比大排筵席更有意思嗎?」上官英傑笑道:「其實我也最怕無謂的應酬,不過我是想你老人家高興一些。」

  鄧百川道:「這幾年來,今天我是最高興的了。因為有你老弟喝我的壽酒。嗯,于老大,你也揀些高興的事來說吧。江湖上有些什麼新聞?」

  于澤說道:「新聞是有,值得高興的恐怕就不多了。」鄧百川哈哈一笑,說道:「對,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哪有這許多值得高興的事情?不管是好消息或壞消息,你都說來聽聽吧。」

  于澤歎了口氣,說道:「鄧老鏢頭,你那年閉門封刀的時候,鏢局的生意還過得去,我們都有點惋惜,曾經勸過你趁著還不太老的時候,多幹兩年的。如今看來,倒是你有先見之明,趁早收篷,收得好了。」原來于澤雖然是龍翔鏢局的老人,但對於鄧百川當年何以被逼退出鏢行的事情,卻是還未知道的。

  鄧百川笑道:「你先來這段引子,想必你要說的這個壞消息,是關係鏢行的了。」

  于澤說道:「正是幹鏢局這行,真是越來越難做了。想當年,好像咱們龍翔鏢局和北京虎威鏢局這樣的老字號,只要憑著一杆鏢旗,就可以走遍大江南北,暢通無阻。但如今江湖上卻不知哪裏冒出來的許多不明來歷的人物,根本就不理會什麼盜亦有道這一套,拉交情講面子已是行不通啦!」

  鄧百川道:「你講了一大套,究竟是什麼鏢局出了事?」

  于澤說道:「就是北京的虎威鏢局。」

  鄧百川吃了一驚,說道:「虎威鏢局的前總鏢頭張震山去世之後,聽說是把鏢局交給他的女婿主持,生意已經大大不如從前了,怎麼又出了事?」

  于澤說道:「是呀,虎威鏢局當真是應了這句俗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想當年虎威鏢局何等威名,張老鏢頭去世之後,如今未到三年,就給人斫了鏢旗了?」

  鄧百川道:「什麼人斫了他的鏢旗?」

  于澤說道:「不過是兩個月前的事情,虎威鏢局的現任總鏢頭,也就是張震山的女婿李浩明夫婦聯手保一支暗鏢,在甘涼道上給人劫了。聽說這支暗鏢,保的是價值連城的『紅貨』,虎威鏢局賠不起,只好關門了。關門事情都未了結,物主非要他討回原物不行,聽說這個物主是個大有來歷的人,如今鏢局裏的夥計都已給關在牢裏,只放出李浩明夫婦,責成他們去討回原鏢。要是討不回來,虎威鏢局所有的人不僅要傾家蕩產,恐怕還得遭受終身監禁之災。聽說李浩明如今正在廣邀鏢行同道幫他的忙呢。以咱們龍翔鏢局和虎威鏢局的淵源,恐怕不久也會有李浩明的請帖送到你老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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