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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游迅中道:「一點不錯,他們可算是倒黴透了。那獵戶聽得他們這樣說,一聲冷笑,說道:你們不肯自己斫掉一條手臂,那只有我來親自動手,斫掉你們的腦袋啦!

  「據僥倖逃生的那個強盜事後對他們的首領所說,當時只見刀光一閃,耀眼生纈,耳邊但聽得慘叫之聲此起彼落,他連看也看不清楚,只覺腦袋一涼,登時便即不省人事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那人醒了過來,方始知道自己僥倖逃了性命,那一刀可能是劈得稍為歪了一點,在他的頸背拉開一道刀口,沒有斫掉他的腦袋。至於他的夥伴,連同二頭領金水生在內,一共十八個人,不是給斫了腦袋,就是給割斷咽喉,死得乾乾淨淨。

  「東方化老前輩得知這夥強盜被殺的情形之後,當然立即猜想得到定是風姑娘的令尊所為了。

  「不但他是這樣猜想,我們的寨主聽了他轉述的這個消息之後,也是登時大喜,拍案叫道:不錯,天下能夠使到這樣快刀的除了風大俠風從龍之外還能有誰?」

  周劍琴問道:「那位東方前輩既然知道這個消息,卻為何不去找風大俠呢?」

  游迅中道:「他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本來是要去的。但湊巧得很,另外一個更重要的消息,也給他打探到了。那就是瓦剌軍要來偷襲我們山寨的消息,於是他只好先到我們這兒來啦。

  「東方前輩另外還有一個顧慮的是:張火生正在邀請黑道高手,要去找風大俠復仇。而風大俠恐怕還是有病在身的。要是張火生邀請到許多黑道高手,那就不像金水生和十幾名小嘍兵那麼容易對付了。這也就是他想請我們的寨主陪他同去的原因。

  「我們的寨主抽不出身來,好在有霍少俠自告奮勇,願意替寨主走這一趟,寨主也就放了心了。霍少俠的劍法高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有他和東方前輩聯手,多厲害的匪幫也對付得了。」

  風鳴玉道:「只不知我的爹爹是否還在那條山溝子裏?」

  游迅中道:「這就難說了。不過既然知道他的下落,總要到那個地方看個分明。」

  說話之間,他們已是滑行過層冰封閉的山口。

  過了險窄的地方,面前豁然開朗。游迅中道:「幸虧後山沒有雪崩,從那邊山隘可以出去。」

  周劍琴靠近風鳴玉身邊,低聲問道:「風妹子,你打算怎樣?」

  風鳴玉抹幹臉上淚痕,秀眉一揚,說道:「這還用問,我當然是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我爹身旁。」

  游迅中道:「風姑娘,你一個人前去尋親,我們的寨主知道了只怕放心不下。不如你見過我們寨主之後,再從長計議如何?」

  風鳴玉道:「我是要去拜見周伯伯的。但我和爹爹一道回來,和他相會,不是更好?」

  游迅中道:「霍少俠和東方前輩已經去找令尊,他們在百天之內,料想可以與令尊一起回來。」

  風鳴玉哽咽說道:「十年來我不知道爹爹是死是活,好不容易,上天保佑,如今得知他的下落,我還怎能等待一百天呢?」說著,說著,眼淚不覺又流下來了。

  周劍琴掏出手絹,替她抹去眼淚,笑道:「風妹,這是大喜事啊,你還哭些什麼。我們也並不是要阻攔你去尋親的。不過你一個人去,這,這……不如我,我……」

  風鳴玉道:「姐姐,你們這裏也正是有事之秋,山寨需要你比我需要你更多。我又不是去闖龍潭虎穴,只是去找爹爹罷了。我從小已經習慣一個人獨來獨往的了,你們放心,我既然可以一個人來到你們這兒,也就可以一個人去找我的爹爹。姐姐,你回去替我向周伯伯問候吧。」

  周劍琴躊躇難決,暗自思量:「她去和父親、師兄團聚,我跟著去又算什麼?」

  游迅中道:「本來由周師妹陪風姑娘去是最好不過,但正如風姑娘剛才所說,山寨裏的女兵平日是由她統率的,女營的姐妹們也是盼望她從速歸來。」

  風鳴玉笑道:「周姐姐,我和你雖然相處不過幾天,也已知道你的脾氣是拈得起放得下的,怎麼今天為了我的事情,卻這樣婆婆媽媽起來了?周姐姐,我領你的情就是啦,你和游大哥回去吧。」

  「拈得起,放得下。」這六個字本是風鳴玉的無心之言,聽進周劍琴耳中卻是深有感觸了。

  「對,我應該拈得起,放得下!」周劍琴心裏想道:「霍天雲要是真的喜歡我,他自然會回到我的身邊。要是他和他的師妹更為投緣,那我就應該為他們祝福。風妹子受苦這麼多年,難道我不誠心誠意盼望她得到美滿的姻緣,反而要妒忌她嗎?」思念及此,周劍琴心胸豁然開朗,就像一片銀白的雪地一樣,雖然有些「塵垢」,也給厚厚的層冰遮蓋了。

  風鳴玉道:「周姐姐,我也捨不得你。不過反正三幾個月就可以見面,你也無須太過牽掛我們。」她見周劍琴低頭不語,還只道她是別離在即,黯然神傷。

  周劍琴勉強笑道:「多謝你體諒我,那我就不陪你去了。喂,你們身上誰有碎銀,都拿出來。」向嘍兵收集了二三十兩碎銀,包成一包,又問遊迅中要了一袋乾糧,遞給風鳴玉。

  風鳴玉道:「咦,你給我銀子幹嗎?」

  周劍琴笑道:「你真是不懂世務,你這次遠去甘肅,迢迢數千里,沒有銀子路上使用怎行?你當還是在荒山野嶺一樣,可以到處獵雪雞,挖山芋,倦了就找個山洞過夜嗎?」

  風鳴玉笑道:「我在荒林裏過了十年,都幾乎忘記錢的用處了。」

  周劍琴道:「我送你一程。」送出山隘,說道:「見了你的爹爹,替我向他問好。要是沒有別的緊要事情,希望你和令尊早點回來。」

  風鳴玉笑道:「你忘記一個人了。我的霍師兄你沒有說話要我向他交待嗎?」

  周劍琴面上一紅,說道:「小鬼頭,開起我的玩笑來了。」

  風鳴玉一本正經的說道:「誰說我是開玩笑呀?你和霍師兄這樣要好,這也是你親口對我說的,難道你就不盼望他早點回來嗎?」

  要是換了別的人,周劍琴或許會誤會她是話中有刺,但她和風鳴玉相處了這十來天,卻知道她的確是毫無機心,真正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的,不覺頗為感動,說道:「當然我希望你們三個人都一起回來。」

  風鳴玉笑道:「其他的話,我替你說吧。我會告訴師哥,你曾對我怎樣稱讚他,心裏又是怎樣歡喜他的。好,我走啦,好姐姐,你回去吧!」周劍琴目送她的背影,心中感到溫暖,又有些惆悵。什麼味兒,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和周劍琴一樣,風鳴玉的心情也是既歡喜又惆悵的。不過她的「惆悵」要比周劍琴單純得多,她為的不是男女之情,只是為了暫時要和朋友分離而惆悵。

  惆悵有所不同,喜悅則是一樣。同樣的是為了感到友誼的溫暖而喜悅。

  對友誼的感受她比周劍琴更多,因為自從七歲之後,她的童年時代和少年時代就是在沒有一個朋友的日子之中度過的。小時候和鄰居小朋友一同遊戲的那種歡樂,早已是接不上線的遙遠的記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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