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林三絕 | 上頁 下頁 |
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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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鳴玉看得出師傅是以畢生功力之所聚,勉強支持,才能和自己說話的。風鳴玉心如刀割,情知師傅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只好強制抑住自己的眼淚,聽師傅吩咐後事。 淩雲鳳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有聚就有散,咱們師徒緣份已盡,那也不用太過悲哀。我『去』了之後,你去找金刀寨主,要是見得著于承珠的話,請她替我了一件未了之事,她知道的。還有,還有……」說至此處,已是氣若遊絲。 風鳴玉連忙以本身真力,替師傅推血過宮。淩雲鳳慢慢張開眼睛,重又斷斷續續的說道:「還有,我希望你去天山一趟。不用馬上就去,待你見了金刀寨主和于承珠之後再去。你見著師公,告訴他,我並沒有怪他。他年紀還不算老,我們也沒子嗣,要是他有合適的人,不妨再娶。最緊要的還有……請他教導他的天山派弟子,務須行俠仗義,不問國事是不對的。我們固然要有專心鑽研武學的人,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他那樣的資質,適合於做開創一派的武學宗師的。我,我是怕他把徒弟教成像他那樣不問外間世事的人。……」 聲音越說越小,似乎意猶未盡,可是她已是不能再說下去了。她對丈夫的心事,永遠也無法說得盡了。 風鳴玉叫道:「師傅,師傅!」一探師傅的鼻息,早已是氣絕了。風鳴玉也不由得暈了過去。 三天之後,風鳴玉懷著無限的悲痛,離開這座她和師傅共同生活了將近十年的荒林。 在這三天之中,風鳴玉辦妥一件事情,埋葬了她的師傅。讓師傅的墳墓和她母親的墳墓相鄰。 臨走之前,她在師傅和母親的墳前哭了一場。想不到師傅埋葬了她的母親,如今又輪到她來埋葬師傅,在她們的墳前哭祭了。 「但願爹爹還在人間,媽媽,你在天之靈,可要保佑我找著爹爹。」墳前默禱之後,風鳴玉懷著一片既是悲痛又是迷茫的心情,開始踏進外邊的世界。 她的武功縱然不能說是業已大成,但和一般的武林人物相比,也可以說得是造詣頗高的了。但是對外面的世界,她卻是一點也不熟悉,十分陌生。 她希望找得著父親,但這希望極是渺茫,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她只能遵守師傅的吩咐,先去投奔金刀寨主。但金刀寨主現在何方,卻又如何能夠找得到知道的人打聽呢? 她走出荒林,甚至應該向哪一個方向走都不知道。只好隨便選了一個方向,茫無目的的向北邊走。 她帶了三天的乾糧,走了兩天,放眼望去,仍是茫茫的雪地,枯禿的寒林,沒有碰上一個行人。 第三天她正在荒林中行走,經過一座山坳的時候,忽見一個人在山坡下的雪地上健步如飛,走上陡峭的山路。 風鳴玉吃了一驚,心裏想道:「這人似乎是具有踏雪無痕的輕功!」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自言自語道:「一個老婆婆,要倚靠拐杖走路的老婆婆,恐怕不會是我所要尋找的人了。那小姑娘又是誰呢?不過,不過縱然不是,我也應該親自去看一下。」 風鳴玉不覺又是一怔,想道:「奇怪,這人說的莫非就是師傅和我?」原來她的師傅雖然是中年的婦人,但有時策杖走出荒林之時,為了怕人識破她的本來面目,乃是扮成老婆婆的。 「我要找的是金刀寨主,管他是好人還是壞人?管他是不是要找我的師傅?那個姓鄧的惡賊,不也是藉口找我的師傅卻害了我的師傅嗎?還是別要招惹這人的好!」她經過一次教訓,打定了主意,在見著金刀寨主之前,什麼人也不相信,於是就躲到一塊岩石後面,不讓那少年瞧見。 不知那少年是否聽到一點聲響,抬頭向上一望,剛好一隻烏鴉飛過,少年隨手拾起一顆石子,雙指一彈,石子發出破空之聲,直上遙空,剛好打著烏鴉,把烏鴉打了下來。少年笑道:「我還道是有人藏在山上呢,原來是你這只扁毛畜牲。」加快腳步,轉眼之間,已是走過風鳴玉藏身之處。 風鳴玉暗暗吃驚,心裏想道:「打落天上的飛鳥,百發百中,這個我也能夠做到。不過像他這樣從山坡下面打上來,勁力還是如此厲害,恐怕我還得再練三年,也不知能否有這功力。看來這少年的本領可要比那姓鄧的惡賊更是高強得多。幸虧我沒有多管閒事。」她哪知道,她躲避這個少年,卻是造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錯誤。 這少年過後,風鳴玉續向前行。出了山口,前面又是一望無際的草原。風鳴玉心裏暗暗叫苦,想道:「不知還要走多遠才能找著人家,我的乾糧可是只夠今天用了。」 她急於要找人家,在草原上施展踏雪無痕的輕功,正在跑得興起,忽聽得馬鈴聲響,草原上出現了一隊騎著駱駝和騾馬的隊伍。原來正是那些每年兩度要從塞外來到內地做買賣的哈薩克人。每隔半年他們都從風鳴玉和師傅所住的那座荒林附近經過,風鳴玉每年也必定要見著他們兩次的。 領隊的哈薩克人酋長「咦」了一聲,說道:「哪裏來的這個小姑娘,跑得比羚羊還快!」說話之時風鳴玉已是跑到他們面前,停下了腳步。 那酋長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小姑娘,你有這樣好的本事,我卻一直都不知道。」 風鳴玉道:「這哪裏是什麼本事,這是我走慣山路練出來的。」 老酋長道:「漢人小姑娘,今年你為什麼不在老地方等我們,卻老遠的跑來這裏?」 風鳴玉道:「這是什麼地方?」 老酋長道:「你不知道嗎?走出這個草原,就是瓦剌人管轄的地方了。瓦剌人很兇暴的,你一個小姑娘要是碰上他們,可得當心給他們捉了。」隨即笑道:「不過你跑得這樣快,他們也未必捉得著你的。但總是小心為妙。」 風鳴玉道:「多謝你老指點,我的阿嬤(祖母)死了,我想到雁門關外投奔親戚。」 老酋長道:「呀,可憐,可憐,你的阿嬤死了?」 風鳴玉眼圈一紅,說道:「阿嬤死了,我無依無靠,只好離開原來的地方。」 商隊中另一個哈薩克人說道:「你要到雁門關去,這個方向可是走得不對。應該回過頭去,向東面走。」 風鳴玉道:「多謝指點,我想買點乾糧。」 老酋長道:「可憐的孩子,你要多少,儘管拿好了,別說一個買字。」 風鳴玉知道哈薩克人的風俗,他若把你當作朋友,你推掉他送的東西乃是大不敬的事,於是也就不再客氣,向老酋長道謝之後,拿了一包可供半個月食用的乾糧。 正在她要告辭的時候,老酋長忽地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說道:「你在雁門關外的親戚是個什麼樣的人?」 風鳴玉道:「是一位姓周的伯伯,是家父的八拜之交,但我從沒有見過他的。」 老酋長道:「他是你的世伯,年紀想必不小吧?」 風鳴玉道:「我不知道他有多大年紀,但想必也有四十多歲了。」 老酋長道:「他有沒有兒子?」 風鳴玉怔了一怔,暗自想道:「他為什麼打聽得這樣仔細?不過他們哈薩克人也是受瓦剌韃子欺侮的,該不會是和金刀寨主作對的吧?」想了一想,說道:「我們久已斷絕音訊,我出生之後,也從沒有見過這位伯伯。他的情形,我是一概不知。這次前去投親,也不過是碰碰運氣罷了。」 老酋長沉吟半晌,說道:「昨天我們碰見一個漢人,他向我們打聽一個人,不知是不是你們親戚家裏的人?」 風鳴玉心中一動,連忙問道:「是個什麼樣的漢人?他要打聽的又是誰?」 老酋長道:「是個年約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在草原上跑得也是飛快,和你一樣。」 老酋長這麼一說,風鳴玉不用再說,已經知道必然就是自己在兩天之前曾經見到的那個少年了。 老酋長繼續說道:「他向我們打聽,在這一帶地方,有沒有漢人居住?他要找的是個中年婦女。我告訴他,這一帶數百里內沒有人煙,莫說漢人,蒙古人也很少到這地方來的。不過在一座荒林裏倒是住有兩個女子,但恐怕不是他要找的人。」 風鳴玉吃了一驚,道:「啊,你告訴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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