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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回 塞外胡沙埋俠

  何處淬吳鉤?一片城荒枕碧流。曾是當年龍戰地,颼颼。塞草霜風滿地秋。
  霸業等閒休,躍馬橫戈總白頭。莫把韶華輕換了,封侯。多少英雄只廢邱!

  ——納蘭容若《南鄉子》

  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雁門關外,駿馬嘶風。俠士突圍,胡騎追逐。

  三人兩騎跑在前頭,追趕他們的是一隊精悍的蒙古騎兵。

  男的是名播中原的遊俠風從龍,女的是他的妻子韓紫香。

  韓紫香懷中抱著一個小女孩,是他們的獨生愛女。這一天剛好是他們愛女的七歲生辰。

  假如是在家裏的話,這一天應該是多麼高興啊!

  但現在卻是在霜風滿地,塞草沒脛的雁關外。

  沒有鮮花,沒有糕餅,沒有燭光。也沒有小朋友來同他們的愛女慶賀生辰。

  有的只是兇惡的胡兵,他們「送來」的「禮物」是飛蝗一般的亂箭。

  幸好他們的坐騎乃是大宛良駒,漸漸把追兵甩在後面。

  亂箭起初是雨點一般落下,漸漸由密而疏,偶而有幾枝冷箭飛來,亦已是落在他們的馬後了。

  前面是一條一丈多寬的淺窄溪流,韓紫香虛打一鞭,策馬跳過小溪。那匹坐騎忽地前蹄屈地,險些把小女孩摔下馬來。

  小女孩發出一聲尖叫,韓紫香柔聲說道:「玉兒,別怕,別怕,爹爹在你身邊。那些惡人追不上咱們了。」

  坐騎重又躍起,剛好迎上了後面疾馳而來的那匹白馬。

  小女孩指著父親叫道:「媽,你看,爹爹,血,血……」

  風從龍左臂插著一枝長箭,鮮血從傷口不斷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裳。

  韓紫香這才知道,原來女兒害怕的不是摔跤,她害怕的是爹爹身上流出來的鮮血。

  風從龍笑道:「玉兒,你要是害怕,你就閉上眼睛。打仗總免不了流血的,怕什麼?」

  韓紫香強笑說道:「別怕,別怕。記著你是風大俠的女兒!」

  那小女孩道:「是,爹爹在身邊,玉兒不害怕。」口裏這麼說,心裏畢竟還是害怕。掉過頭去,不敢再看身上染滿血污的父親。

  韓紫香叫女兒別怕,其實她心裏也在擔憂,說道:「大哥,你歇一歇,待我給你敷上金創藥吧。」

  風從龍道:「現在還不是歇息的時候,咱們還得快跑。你的坐騎怎麼樣了?」

  韓紫香道:「真是一匹好馬,大概還可再跑一程。不過……」說到這裏,歎口氣道:「不過它已經跑了一整天了,人縱不疲,馬也累了。我看最多也只能再跑個三二十里啦。」

  風從龍歎道:「我何嘗不知道要愛惜名駒,但現在只能顧人,不能顧馬了。」

  話猶未了,只見三騎快馬亦已跳過那道小溪,眼看就要追到。

  風從龍喜道:「大隊兵馬已給咱們甩在後頭,只有三騎追兵,那就不怕他了。」撥轉馬頭,便想迎敵。

  韓紫香道:「大哥,你可不是鐵打的身子,殺這三人不難,可別累壞自己,咱們還是跑吧!」

  哪知這三個人是蒙古的神射手,嗖嗖嗖三枝利箭射來,風從龍揮刀撥落一枝,韓紫香抱著女兒,一個「鐙裏藏身」避開了第二枝,第三枝倏地飛過,把她女兒頭上戴的一頂小絨帽射落。

  蒙古兵叫道:「風從龍,我們佩服你是個英雄好漢,你力盡而降,並非恥辱。你不顧自己,也該念念妻兒,我勸你還是投降了吧。」

  風從龍喝道:「放你的屁!大丈夫頭可斷,而膝不可屈,你儘管把箭射來!」忽地伸手就拔插在自己左臂那枝長箭。

  韓紫香叫道:「大哥,不可!」但話猶未了,只聽得「嗖」的一聲,風從龍已是把那枝箭射了出去,正中那個蒙古兵的心窩,將他一箭射于馬下。原來風從龍的箭都已射完,此時只能借用敵人傷他的箭了。

  另外兩個蒙古神箭手嚇得慌了,胡亂把箭向風從龍射來,射得準頭還是不錯,勁力已是大不如前。風從龍哈哈笑道:「多謝你們借箭!」覷個真切,接過兩枝,反射回去,只聽得兩聲慘呼,兩個蒙古兵同時墜馬。

  韓紫香大喜贊道:「大哥,好箭法!」只見風從龍在馬背上晃了幾晃,竟似風中之燭,搖搖欲墜。

  韓紫香吃驚道:「大哥,你怎麼啦?」

  風從龍道:「沒什麼,我還可以支持得住。快走,快走!」

  韓紫香道:「不,你不能失血過多,讓我給你敷上金創藥。」

  風從龍撕破衣裳,把一幅破布裹住傷口,說道:「再走一程敷上金創藥也還不遲。」

  韓紫香道:「人走得動,馬兒恐怕也走不動了。」他們胯下的兩匹坐騎,跑了整整一天,雖然是百中挑一的駿馬,此時亦已口吐白沫,不住的嘶嘶噴氣。

  風從龍道:「讓它們喝點水。」

  韓紫香皺起雙眉,說道:「皮袋裏的水恐怕剩下不多了。」要知在塞外的沙漠地區,食水是比金子更寶貴的東西。雖然他們現在還不是在極度乾旱的戈壁中心,但要想發現水源,也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風從龍苦笑道:「擺脫追兵要緊,寧可咱們少喝一些。」

  那小女孩叫道:「爹爹,我嘴裏冒煙,我也要喝水。」

  風從龍好生不忍,說道:「好,喝吧。」韓紫香道:「玉兒,乖,解渴就行了,不要多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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