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二一四


  正當西門燕提出她的「疑點」的時候,那個疑兇不歧則正在繞室彷徨。

  日間他為了避免常五娘的糾纏,迫於無奈,曾約她在晚上到墓園相見。

  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時分。

  「這麼晚了還不見來,大概是不會來了!」他實在不願意再見到常五娘,但她今晚不來,明晚會來;即使明晚後晚都不會來,禍患仍然存在!

  「唉,要來的總是要來的!倒不如一了百了吧!」

  正當他心潮起伏,片刻間轉了幾個念頭之際,忽聽得一聲嬌笑:「對不起,要你等久了!」

  不錯,要來的終是要來的,常五娘出現在他的面前了!

  不歧道:「五娘,你聽我說……」

  他是想盡最後一次努力,勸她離開。倘若她還要糾纏下去,那就唯有不顧一切與她作個了斷了。

  但常五娘卻不肯聽他說,而是自顧自地搶著說道:「不能再等了,快走,快走!」

  不歧道:「你自己走!」

  常五娘忽地做了一個極其奇怪的表情,好像是對他非常關心,又好似帶著一點冷嘲的味道,湊近他的臉說道:「你錯了,這次是你非走不可!」

  不歧想要把她推開,但轉念一想,尚未到翻臉的時候,只好暫且忍住,問道:「為什麼?」

  常五娘故意似笑非笑地說道:「你真糊塗,咱們已經做出了那件不該做的事,還能不走嗎?」

  不歧誤會她的意思,板臉說道:「正經點兒!」

  常五娘道:「我說的是正經事呀,你知不知道,那小子已經回來了!」

  不歧道:「你說的是那個小子?」

  常五娘道:「當然是那個你又要疼他,又要怕他的小子了。這小子與你仇深似海,你想想,除非他不知真相,否則他還能不趕回來向你尋仇?」

  這話說中了不歧的心病,這幾天他翻來覆去思想的也正是這個問題。他曾經想過要向義子懺悔,坦白招供;也曾經想過利用義子對他的感情,編造謊言,繼續欺瞞下去;甚至曾經想過,迫不得已之時,寧可犧牲別人,也不甘受名敗身裂之辱!一會兒這個念頭佔上風,一會兒那個念頭佔上風,直到此時此刻,他仍然是躊躇未決的。

  常五娘道:「大丈夫當機立斷,趁那小子未到,此時不走,尚待何時?」

  不歧仍在躊躇,但已給常五娘拉著他跑了兩步。

  就在此際,忽聽得一個顫抖的聲音喝道:「不歧,你還想走嗎?」聲音雖然顫抖,卻是冷峻非常!

  又一個要來的終於來了,不歧心頭一震,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出現在他的面前的,可不正是他的義子耿玉京!

  「京兒,你……」他是看著耿玉京出世的,唉,他的「京兒」竟然直呼其名!

  「你還叫我京兒,我什麼都知道了!」耿玉京咬著牙根說道。

  不歧嘆道:「我也知道這一天總要來的,但沒想到來得這樣快!京,京兒——你想要怎樣?」

  耿玉京道:「你也知道是做了虧心事了?」

  不歧道:「不錯!這件事情,我後悔已經莫及。不過……」

  耿玉京喝道:「沒什麼不過的了,我只問你,你為何殺我爹娘?」

  不歧面色灰白,顫聲說道:「那是十八年前的事情了,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他只道耿玉京說的「爹娘」,乃是指自己的生身父母,因此一開口就拉到了「十八年前」。他那知道,這麼一說,卻不啻是「不打自招」了。

  耿玉京經過了這次的遼東之行後,從各方面打聽到的當年情事,早已有此懷疑。但現在從不歧口中親自說出來,亦即是證實了不歧就是害死他親生父母的兇手,這一強烈的震撼,仍是足以令得他悲憤欲狂!

  「哼,你不知道怎樣說才好!你是不是還想花言巧語騙我?我告訴你,我不是三歲小孩了,你說也好,不說也好,我定要你難逃公道!」耿玉京的眼睛好像要噴出火來,語氣卻是極其冷峻。

  常五娘忽地說道:「振軍,你不知道怎麼說,我替你說吧。很簡單,只八個字: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不歧嘆了口氣道:「不錯,當年這件事情,我的確是存有私心,但其間也確實是有許多誤會之處!」

  耿玉京忍無可忍,陡地喝道:「你殺了我的養父、養母,難道也是誤會?」

  不歧大吃一驚,失聲叫道:「你,你說什麼?」

  耿玉京喝道:「你還想抵賴?念在你教養之恩,你自行了斷吧!否則,可休怪我……」他已經在手握劍柄了。

  常五娘突然把手一揚,一蓬毒針射出,喝道:「振軍,事已如斯,你不殺他,他就殺你!你還不快下殺手!」

  耿玉京早有準備,常五娘射來的青蜂針被他的劍光絞得成為一片粉屑,他拔劍飛身,出招攻敵,一氣呵成,使的正是不歧教給他的那一招「白鶴亮翅」。

  他故意用義父教給他的似是而非的一招太極劍法,目的正是要看對方反應如何。

  在這生死存亡的剎那間,不歧見他使出此招,不禁喜出望外,心道:「好在我留下這一手!」不假思索,立即就還了一招真正的太極劍法的「白鶴亮翅」。

  這一招劍勢斜飛,形如白鶴亮翅,因而得名。但耿玉京「斜飛」的幅度較大,姿勢好看,實戰之時,卻是露出一個老大空門。

  說時遲,那時快,不歧的劍尖已是攻入耿玉京的空門,只要用力向前一挺,就可以插進他的胸膛了。這剎那間,不歧心頭一跳,「我怎麼可以再傷害這個孩子?」當下,連忙收了幾分力道,劍尖輕輕斜挑,只想點著他的穴道,將他制服再算。

  那知他的心念動得快,耿玉京動得更快。耿玉京敢於使用「假招」,當然是已經有了應變的把握的,一見不歧的劍已經攻入他的空門,當然是不敢一假到底,而是立即使出真實的本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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