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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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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悔凝視他道:「敢情你有什麼顧忌?」 牟一羽道:「並不是有什麼顧忌,但倘若當真如你所說,要想弄明真相,那可就非得把頭顱劈開不可了,這個……」 忽聽得有人說道:「這種殘忍的手段,不是咱們出家人所當為的。」 說話的這個道士乃是已故的首席長老無極道人的首徒,道號不波。前任掌門無相真人去世之後,有兩個「不」字輩的弟子升任長老,一個是不歧,另一個就是他。他是聽得平台上的喧鬧聲,剛從紫霄宮走出來的。 牟一羽道:「大師兄說得不錯。這人雖然曾經是想要謀害我的奸徒,我也覺得不該用這等殘忍的手段毀壞他的屍體。何況即使把他的頭顱劈開,也未必能夠尋找得到一枚細小的毒針。莫不成還要把他的每塊頭骨都……」 話猶未了,忽聽得有三個人差不多在同一時候叫起來道:「不對!」「好像不對!」「咦,真的是好像不對!」說「不對」的是泉如鏡,說「好像不對」的是不波長老,「咦」的一聲則是出自不悔師太之口。 原來在那具死屍的臉部,漸漸現出一層黑色,待眾人圍攏來看之時,整個臉龐都已變得漆黑如墨了。 泉如鏡道:「要是中了青蜂針的話,臉上應該現出一層青色。」 不悔師太是曾身受其害的人,當時她是身上中了青蜂針,臉上籠罩的那層青氣也要過了十多天才能去淨。見此形狀,她當然是無話可說了。 牟一羽心道:「想不到這姓泉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竟會幫我的忙。」他只道是泉如鏡做的手腳,暗暗對他感激。卻不知泉如鏡心中的疑惑比他更甚。 屍體臉上變色的原因當然乃是中毒,而且毒性必須比青蜂針更為厲害,才能夠將青色變為黑色。令得泉如鏡驚疑的是,非但不是他下的毒,下的是什麼毒他都看不出來。 還有更加令他吃驚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這人出手下毒,居然無人察覺,包括他自己在內。如此詭秘迅速的手法,他自視也是不如遠甚! 泉如鏡本身已經是下毒的大行家,但也正是因此,他此際心中的驚恐,實是比任何人都甚。 「這是何人所為?難道……」 心念未已,陡聽得不波喝道:「你是何人?」大喝聲中,飛身向一個相貌清臞的客人撲去。和他一起飛身撲過去的還有一個不悔師太。不悔也在喝道:「奸徒給我現形!」 三個人的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只一晃眼,那陌生的客人已是到了與展旗峰相連的石樑上,和這座平台相隔有數百步之遙了。不悔首先追到,拂塵一展,千絲萬縷,向那人的面門罩下。緊跟著是不波的長劍刺向那人背心。先後相差不過半步,不波的劍比不悔的拂塵較長,後發先至,碧瑩瑩的劍尖眼看就要刺在那人身上。 由於那陌生客人身法太快,許多人連他的「面貌」都未看得清楚。牟一羽則是看得清楚了的,憑他的眼光,一看就知這個人戴著人皮面具,身材相貌也都是經過了巧妙的化裝。 昨天和他一起上山的常五娘是喬裝男子的,如今這個客人雖然不是昨天那個常五娘的模樣,高矮肥瘦卻是差不多。牟一羽雖然看清楚了那人的面貌,這剎那間,他的心頭也是跳個不休。生怕這個客人乃是常五娘的另一個「化身」。 不波和不悔也都是像牟一羽這樣,看出了這陌生的客人乃是以「假面」出現,心有所疑,卻還不敢確定。不波懷疑他是東方亮,不悔懷疑「他」是青蜂常五娘。不悔本來不是以輕功見長,也正因為有此懷疑,是以用盡全力飛奔,在這短距離內,比不波還搶快了半步。 她的本領居武當派女弟子之首。這一招「千絲萬縷」乃是從連環奪命劍法中的「亂披風」一招變化出來,那人若是給她的拂塵罩住,整塊臉皮都要給一條條的撕開;不波是武當派三名內的劍術高手,這一劍更為厲害,只要內力一透劍尖,那人的背心恐怕就要出現一個透明的窟窿! 牟一羽的一顆心嚇得幾乎要從口腔裏跳出來,但就在這剎那間,事情卻已有了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變化。 那人只是張開嘴巴一吹,就把罩到他面門的塵毛吹得隨風四散;吹氣的同時,反手一彈,只聽得錚的一聲,又把刺到他背心的那把長劍彈開了。這一彈,拿捏時候之準確,當真可說是妙到毫巔! 不悔、不波都是武當派第二代弟子中的有數高手,尤其不波,不但劍術精妙,內功的造詣也很不弱。而這兩位武當高手,竟然禁不起那人的一吹一彈! 出奇的還不只此,不悔的腳步,似乎也踏不穩,踉踉蹌蹌的接連退出了七八步,方始能夠穩住身形。不波雖然沒給震退,但也晃了幾晃,跟著又是「噹」的一聲,長劍脫手墜地。 眾人大驚之下,紛紛跑去搶救。但不知怎的,跑在前面的那幾個人,忽然覺得身子酸麻,雙腳不聽使喚,「撲通」「撲通」的接二連三倒在地上。後面的人失聲驚呼,不約而同的止了腳步,那個陌生的客人早已跑得連影子也不見了。 泉如鏡是大行家,一看便知,說道:「這次總算沒有看錯,那人撒出的是酥骨散,酥骨散若是混在茶水裏給人喝下,最少恐怕也得三天才能恢復氣力,但只是吸進風中飄來的香氣,卻是無妨。休息半個時辰就會好的。」 不悔跟著也過來了,她與不波同聲說道:「不是!」 牟一羽道:「不是什麼?」 不悔道:「不是那個妖婦,這人的使毒手法雖然在那妖婦之上,手段卻不如那妖婦的毒辣。」 不波則說得更簡單:「不是東方亮,東方亮沒有如此功力!」 那麼究竟是誰呢?牟一羽和好些人都想到了,但誰也不敢說出那個名字。 牟一羽鬆了口氣,說道:「不是那妖婦便好。」 不悔哼一聲道:「這個人只怕比那妖婦更難對付。」 不波苦笑道:「不管這人是誰,他總算已是手下留情,否則我恐怕已經粉身碎骨了。」他這話倒是不假,那人的功力確實在他之上,當時他們是在石樑搏鬥,那人若是趁他吸入酥骨散的迷香之際,只要運勁一推,他已渾身無力,如何能夠抵擋? 牟一羽道:「依我看,還是不要追究此人是誰的好!」 不悔道:「這卻為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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