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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西門夫人柳眉微蹙,不覺搶在女兒的前頭,冷冷問道:「那是什麼意思?」

  牟一羽道:「家父的意思是可以幫她解除束縛,讓她可以毫無顧慮的避開唐二先生,自由自在的,另覓如意郎君。這才是常五娘最想要的。」

  西門夫人道:「常五娘雖然臭名昭彰,但她這大半生被唐仲山當作玩物,也是怪可憐的。只是唐仲山肯放手嗎?」

  牟一羽道:「爹爹叫我把這錦盒交給她,說是盒中有可以挾制唐二先生的秘密。唐二先生知道有把柄在她手上,不放人也得放人。」

  西門燕道:「依我看那妖婦是自甘作賤,實在是值不得你的爹爹可憐。」

  牟一羽道:「我也是這個心思,所以……」

  「所以什麼?」

  「所以我不想給她了。」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那不是枉費了你爹的一番心意?」

  牟一羽道:「反正她亦已跟隨唐仲山走了,我就是想給她也不能夠。」

  西門燕道:「我看她倒不像是被迫的,她是心甘情願重投那個老傢伙的懷抱。」

  西門夫人道:「燕兒,別說得這樣刻薄!」表面好似責備女兒,但落在牟一羽眼中,卻是可以從她的神情看出她內心的快意。

  牟一羽道:「燕妹,這個錦盒不如給了你吧。」

  西門燕道:「我要它做什麼?」忽地醒悟,笑道:「你是讓我有個法寶可以對付那位唐二先生。」

  牟一羽道:「爹爹說盒中藏有克制唐仲山的秘密,我想不必定要在常五娘手裡才有用。」

  西門燕好奇心起,道:「我倒不是為了害怕那個老賊,但不知究竟是什麼秘密,看看也好。」

  打開錦盒,盒中只有一條黃色的手絹,手絹上並無字跡。

  西門燕道:「咦!秘密在那裡?」

  西門夫人接過手絹,在鼻端一聞,彷佛如有所悟,說道:「不管它是否藏有什麼秘密,暫且擱在我這兒吧。」原來她雖然不是精於藥物學的大行家,但也通曉一二。從手絹上殘留的藥水氣味,她已是可以斷定手絹上必有文字,不過,那是用隱形墨水寫的,通過一定的方法(水浸或者火焙)才能令字跡顯露出來。

  「羽兒,你爹既然是發下善心,要助常五娘脫離苦海,咱們也就應該幫他完成心願。不過,你爹身為掌門,他是決不可能踏遍江湖去找尋常五娘的了,讓我替他完成這個心願或許容易一些。」西門夫人繼續說道。說罷,忽地似笑非笑地望著牟一羽道:「道是無情卻有情!剛才燕兒說你爹爹是個多情種子,倒也不算說錯。」

  牟一羽疑團塞胸,不覺撫著臉頰,眼光與西門夫人相對,像是想說什麼,卻又不敢開口似的。

  西門燕的臉上也是還有一點火辣辣的感覺,說道:「牟大哥,你是怪我媽剛才打你耳光嗎?那是……」

  牟一羽道:「我知道那是乾娘為了要令咱們清醒。」

  西門燕道:「那你在想什麼?」

  牟一羽道:「沒什麼,乾娘對我太好了。」

  西門燕道:「你現在才知道麼?去年我在路上碰見你,回家告訴媽,那時媽根本還沒見過你的,已經非常關心你了。」說至此處,不由得也起了疑心,「是啊,媽為什麼對他這樣好?」

  牟一羽剛才從西門夫人的語氣之中,已是感覺得到她對自己的父親,似乎是有著一種特殊的情感,此時不由得又想起了她打自己的耳光之時,所說的那句話:「你們怎可這樣!」

  不錯,他現在已是完全清醒了,他也羞愧於自己在昏迷之時所做的事,他是不該和西門燕那樣親熱的。但「不該」和「不可」仍有區分,無論如何,西門夫人說的這一句話是令他有了更深一層的懷疑了。

  西門夫人避開他的目光:「羽兒,你莫胡思亂想,回去代我向你爹爹問好。」

  西門燕道:「媽,咱們這就要走了麼?」

  西門夫人道:「不錯,你瞧,天就快要亮了。」

  牟一羽忽地叫道:「乾娘!」

  西門夫人道:「什麼事?」

  牟一羽道:「我只想問你一句話。」

  西門夫人心頭一震,但強自抑制,聲調仍是和平時一樣:「你說!」

  牟一羽道:「你是我的什麼人?」

  西門夫人本來早就有了幾分預感,預感他要問的是什麼了,但此時親耳聽見這句話從他口中說了出來,她仍是不由自己的身軀顫抖,臉上變色。

  這句話對西門燕來說,更是突如其來,難以索解,這剎那間,她不覺也和母親一樣,呆若木雞了。

  就在此時,他們忽地聽得外面好像有人輕輕歎氣。

  西門夫人顫聲喝道:「誰?」

  那個人已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牟一羽失聲叫道:「爹爹!」

  西門燕大吃一驚,同時叫出聲來:「你,你是武當派掌門?」

  只有西門夫人仍然好像呆了一樣,沒有說話。

  牟滄浪苦笑道:「在你的媽媽跟前,我不是什麼掌門,也不是什麼真人,只能是牟滄浪!」他說的話,西門燕不懂,西門夫人可是懂的。

  「滄浪,你來做什麼?」

  牟滄浪歎口氣道:「明珠,事到如今,咱們是不應再瞞下去了。羽兒,你過來!」

  牟一羽道:「爹,你,你要我做什麼?」心中懷著莫名的恐懼,不覺聲音都變了樣。

  牟滄浪緩緩說道:「我要你過來叩見親娘!」

  牟一羽呆了一呆,驀地叫起來道:「你說什麼?我的娘親早已死了!」

  牟滄浪道:「不,你的娘親並沒有死,她,她才是……」

  牟一羽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好像喝醉了酒似的搖搖晃晃,腳步都站不穩了。

  西門夫人忍不住心底的辛酸,伸出手來扶穩了他,說道:「羽兒,我們沒有騙你,我,我不是你的乾娘,我是你的親娘!」

  牟滄浪道:「羽兒,你原諒我。我本來早就應該讓你知道的。但你必須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

  牟一羽看也不看他的父親,只是說道:「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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