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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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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頭望向白雲,不覺愴然自嘆:「京兒自從下山之後,一直沒有消息,不知他是身在何方?唉,我將他撫養成人,卻又得提心吊膽,生怕有一天他知道了真相,會反顏向我尋仇!」他對耿玉京的心情實在是矛盾之極,一方面在懷念著他,盼他早日回來;一方面又怕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謎,將他當作殺父仇人。倒不如不回來更好。 正在心情混亂之際,忽見一個小道士從「太子坡」走下來,叫了一聲「師叔長老」。 這小道士是他的師兄不波道人的弟子,道號悟性。不波是前長老無極道人的大弟子,在「不」字輩中,排行最高,無相真人去世之後,繼任掌門人無名真人(即牟一羽的父親牟滄浪)提議將兩個「不」字輩的弟子升任長老,獲得通過。這兩位新長老,一個是不歧,另一個就是不波。 不歧自從上武當山當了道士之後,一向都是沉默寡言,面容肅穆。這個小道士站在他的面前,似乎也有幾分畏縮的樣子。 不歧道:「有什麼事嗎?」 悟性道:「沒、沒什麼事,不過……」 「不過什麼,有話爽快地說!」 「牟師叔已經回來了,師父叫我告訴你一聲。牟師叔現在紫霄宮,不知長老是不是要……」 原來不歧因為督工建造墓園,這幾個月來,都是在墓園裏一間臨時搭起的茅棚住宿的,如今墓園雖然已經建築完工,他還未曾搬回原來的住所。是以悟性跑到這裏找他。 不歧心頭一震,臉色卻是絲毫不露,他打斷悟性的話,淡淡說道:「知道了,你回去招待客人吧。」他不說自己是否要去見牟一羽,悟性也就只好走了。 聽到了牟一羽已經回來的消息,不歧的心緒更加不寧了。牟一羽是從不戒手中接過那個裝有無極長老、耿京士以及何亮三人的骸骨的布袋,而且是親手將那布袋交給無相真人的人。 風過林梢,鳥巢泥落,聲音本極輕微,但聽在他的耳朵裏,卻好像是那沉甸甸的布袋放在桌子上的聲音。 「好,你一塊塊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讓我細看!」師父當日對牟一羽所說的話,也是一字一句的在他耳邊重新響起來了。那天他是躲在師父靜室的外面偷聽的。 一個藏在心底的謎始終未得解開,「不知師父是否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不過,「好在」師父已經死了,他現在擔心的只是:「不知牟一羽這小子對我的秘密知道了多少?」 這件事情過後,牟一羽曾經很技巧的向他暗示,他曾經為他隱瞞了一些事情,包括中途「遺失」了一塊骨頭的事情在內(這塊骨頭裏是不是嵌有一口青蜂針呢)。 他就是因為受到牟一羽的「威脅」(雖然牟一羽並沒有明白說出來),以至不能不裝作心悅誠服的擁戴他的父親繼任掌門的。 他雖然沉默寡言,少與同門交談,但牟一羽下山之後的消息,他還是略有所聞的。他知道牟一羽曾經到過關外,回程時並曾路過金陵。 「只不知他在關外,是否曾經到過烏鯊鎮了?」不歧是曾經奉了師父之命,到過烏鯊鎮調查耿京士當年匿居該處一事的,他也正是在烏鯊鎮上,碰上了七星劍客,受創回來。 想到牟一羽也可能到過烏鯊鎮,他的心緒是更加不寧了。 「管他知道多少,最緊要的是把劍法練成。」他強攝心神,重新開始練劍。 他的性格倒是相當堅毅的,失敗了一次再練一次,不知不覺也就把煩惱拋之腦後了。 正在練到神與劍合之際,忽聽得一個人讚道:「好劍法!」 颯颯連聲,樹葉簌簌而落。這一次他削下了九片樹葉,每一片都是當中分開。 收劍看時,只見來的是個相貌十分平庸的漢子,既不英俊,也不醜陋,就像那種你日常隨處可以見得著的普通人,過後決不會留下一絲印象。 但這個相貌平庸的漢子,卻用著一種十分詭異的目光看他。 「你是誰?」不歧收劍問道。 那人忽地噗嗤一笑,說道:「你連我都不認識了麼?」 聲音嬌媚,要不是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說話,他決不會相信這樣嬌媚的聲音,竟是出於一個相貌平庸的大男人之口。 但令他吃驚的還不只此,而是這個嬌媚的聲音喚回了他的記憶。 在時間來說,那是遙遠的記憶,但卻並不模糊。 那是曾經令他神魂顛倒的聲音,也是曾經令他一想起來就心驚膽戰的聲音。 他呆若木雞,過了好一會子,方始囁嚅說道:「你,你,你是五……」 常五娘噗嗤一笑,說道:「多謝你還記得我。但我只是你的五娘,你可別在人前叫出我的名字。」 不歧定了定神,說道:「五娘,你的改容易貌之術真是神乎其技。但即使沒人認得你,你也不該冒這樣大的風險的。你來這裏做什麼?」 常五娘道:「來做什麼,當然是來找你呀!」 不歧變了面色,說道:「找我?你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身份?」 常五娘道:「我知道你做了武當派的長老!哼,你做了長老就不理我了嗎?」 不歧低聲下氣道:「五娘,你別嚷嚷鬧鬧,你聽我說……」 常五娘可不肯聽他說,冷笑一聲,又道:「你這沒心肝的小子,你還記得當年你和我同床共枕的時候,在我耳邊說過多少甜蜜的話兒?現今卻擺冷臉孔給我來看!俗語說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 不歧連忙掩著她的嘴巴,說道:「五娘,求求你莫亂說了,你到底想要什麼?」 常五娘道:「我要你履行當年之約,娶我為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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