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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四


  她這麼一說,令得耿玉京和不歧都以為她說的那個「你」是指唐二先生。耿玉京心道:「莫非當真是那姓唐的老傢伙躲在外面,怪不得剛才那顆暗器的手段如此高明!」

  但不歧在剎時間的驚喜過後,卻是起了疑心。常五娘說話的口氣不像是「應該」這樣對唐二先生說的,什麼「借刀殺人」云云,更不可解。而且常五娘所說的「秘密」如果是指唐二先生和她的關係的話,這個「秘密」亦早已不成其為秘密了。江湖上誰個不知那個不曉常五娘是他的情婦?除了這個「秘密」,唐二先生還能有什麼「秘密」可以讓她捏為把柄?

  不過,這只是不歧所起的懷疑,耿玉京可是沒想得這麼周密。他恐防常五娘外有強援,也恐防常五娘的暗器功夫當真是在他估計之上,一驚過後,攻得越發加緊,劍招淩厲非常!他要令得常五娘無法騰出手來,即使外面有暗器飛來,也打不進他的劍圈!

  常五娘在他快劍狠攻之下,險象環生,她要說的話當然是不能說下去了。外面也沒什麼動靜。

  不歧暗自想道:「要是唐二先生在外面,他早就應該進來了。看來五娘剛才的胡言亂語,只不過是想嚇嚇京兒而已。但虛聲恫嚇,卻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唉,即使唐仲山真的到來,我也難免一死。」心中一片絕望,陡然萌了死志。

  耿玉京也是和他一樣心思,只道常五娘乃是虛聲恫嚇,便即冷笑說道:「妖婦,你惡貫滿盈,沒人能救你了!」力貫劍尖,劍招如電,立下殺手!

  只聽得當的一聲,常五娘護身的長刀已被削為兩段。耿玉京那明晃晃的劍尖,已是指到了她的胸膛。

  不歧奮不顧身,軟劍抖得筆直,倏地卷住了耿玉京的劍鋒。耿玉京一招「雲麾三舞」,內力所到,不歧的軟劍被戴斷了一段。耿玉京的劍斜刺過去,在他的右肩劃開一道傷口。

  不歧面色蒼白,喝道:「京兒,你要我的性命,我給你就是,但你可得讓我說兩句話!」耿玉京默不作聲,手中的劍雖然仍是指著他,劍尖卻已在他的喉頭之處退縮兩寸。

  常五娘倒好像沒有他這樣害怕,而且忽地笑了起來,說道:「振軍,到底是你對我好。和你死在一起,死也值得了。好,咱們就和這小子同歸於盡吧!」

  說到「同歸於盡」這四個字的時候,她胸膛一挺,外衣倏地繃開,立即以迅捷無倫的手法,摘下了內衣的三粒鈕扣。

  這三粒鈕扣作古銅色,看來好像是金屬製成的鈕扣。但不歧卻知道這是一種最為霸道的暗器,名叫「雷火彈」。內藏威力極大的炸藥,三枚「雷火彈」倘若一齊爆炸,多好武功,也會被炸得血肉模糊!

  但此時耿玉京是和他們面對面的站立的,「雷火彈」一爆炸,當然不會只是炸死耿玉京,而是一定如常五娘所說那樣:同歸於盡!

  耿玉京可不知道這是唐門最霸道的暗器,見她解開衣裳,莫名其妙,便即斥道:「無恥妖婦,死在臨頭,還耍什麼花樣?」

  常五娘一聲冷笑,正要把「雷火彈」扔出去,忽覺手腕一緊,事情有了出乎她意料的變化!

  不歧出其不意,突然把她手中的三枚雷火彈搶了過去。她只知防避敵人,那想得到情人也會向她偷襲?她呆了一呆,「你幹什麼?」心想莫非他是因為被義子所迫,怨毒於心,想要親手把耿玉京炸死。反正是同歸於盡,那也無所謂了。

  又一個想不到的是,不歧並沒有把雷火彈扔出去,而是把它藏入懷中。雷火彈的炸藥藏在金屬的硬殼內,需要強力碰撞才能引爆,若不是使勁擲出去,那就只能用指力的擠壓將它爆破,如今藏在懷中,別人可就不易令它爆炸了。

  常五娘驚疑不定,說道:「事已如斯,你還捨不得死麼?」

  不歧道:「要死也得問個明白!」

  耿玉京尚未知道剛才的危險,不啻是從鬼門關上走了回來。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們。

  不歧道:「你的養父養母當真是已經死了?是中毒還是被殺?」

  耿玉京怒火重燃,喝道:「你們聯手做的事情,還要抵賴?」

  不歧道:「如此說來,是中毒在前,被殺在後了?」

  耿玉京握劍的手指微微顫抖,顯出他心情的激憤,喝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們!」要知他是在養父養母雙亡之後才回到家中的,跟著就發現姐姐和西門燕中了迷香,不歧這麼一問,他也以為養父養母是中毒在前、被害在後了。不歧和他的養父有二十年交情,不便當面下手,是以要令他們在失去知覺之後方下毒手,那也是合乎「常情」的。

  但不歧聽得他這樣說,卻以為當時的真相確是如此。這剎那間,他那灰白的臉上又好像鋪上一層青霜,陡地沖著常五娘喝道:「藍靠山夫婦是你殺的!」

  常五娘叫道:「不是我,但我知道也不是你!」

  不歧道:「那是誰?」

  常五娘道:「我不知道!」她心中是猜疑一個人的,但她卻還存著萬一的希望,不敢把那人的名字說出來。

  不歧冷笑道:「當然不是我,但你可是抵賴不了!」

  常五娘雙眼翻白,臉上也突然出現憤怒的神情!

  她忽地哈哈大笑三聲,說道:「戈振軍,你想讓我一個人頂缸!嘿嘿,耿玉京,你聽著,我招供了。你說得不錯,你的養父養母是我和你的師父聯手殺的!」她只道不歧是要將她出賣以求苟活,大為憤激之下,索性就把不歧扳在一起。

  不歧喝道:「好個毒婦!」舉起手中的半截斷劍,陡地就向常五娘的胸口插下!

  這個變化已是耿玉京始料之所不及,但隨著而來的變化更加令他意想不到!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忽聽得「叮」的一聲,窗外飛來的一顆石子將不歧的斷劍打落了。

  而且與打落斷劍的同時,另一枚石子把房中唯一的油燈打滅。房間裡頓時變得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

  耿玉京早有提防,連忙貼著牆角,舞劍防身,只要暗器不是向他打來,他也顧不得去理會不歧和常五娘了。

  黑暗中緊接著又是勁風呼響,一條長繩從視窗伸進來,倏地把常五娘卷起,將她拉出去了!

  這一連串出乎意外的變化不過是瞬息間事,待到他們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外面已是什麼聲響都聽不見了。耿玉京猜想這個搶救了常五娘的人一定是唐仲山無疑,唐仲山的暗器功夫他是領教過的,何況他們是在暗處,他自是只好權衡輕重,「暫且便宜那個妖婦」了。要知在他的心目之中,常五娘再可惡畢竟也還只是「幫兇」,主凶還是不歧的。

  他屏息呼吸,過了片刻,黑暗中只聽得不歧開始說道:「京兒,你相信我,你的養父養母不是我殺的!」

  耿玉京道:「我的親生父母呢?」

  不歧歎道:「不錯,你的生父是我殺的,你的生母雖然不是我親手所殺,也是因我而死。這些年來,我日裡夜裡,都為了當年誤殺他們一事而後悔萬分!」

  耿玉京冷笑道:「誤殺?你已經騙了我這麼多年,還要再用花言巧語騙我!」

  不歧澀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的,我也的確是因一念之私,鑄下大錯,所以我什麼都不想解釋了,你不是想要我自行了斷麼,剛才我就是想在殺了那毒婦之後自行了斷的。可惜未能如願。」

  耿玉京冷冷說道:「那妖婦我自會找她算帳,可她走了,還有你呢!」

  不歧澀聲說道:「京兒,我會如你所願的,不過,在臨死之前,我還有個請求。」

  耿玉京道:「你說吧,只要我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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