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九〇


  牟一羽不懂西門夫人的用意,齊真君聽了她的言語,卻是不由得驚疑不定了。令得他驚疑不定的,還不僅是因為西門夫人一眼就看出他的門派和招數。

  原來「胡笳十八拍」本是崆峒派的刺穴絕招,練到最高境界,只用一招,就可以刺著對方十八處穴道。三十年前,長白派的掌門以三招風雷掌法交換崆峒派這一招劍法,融入本門武學之中,自此,這一招「胡笳十八拍」也就變成長白派的絕招之一了。這就是說,名稱雖然相同,但已是各具特色。長白派的內功是比較偏於剛的,力量比崆峒派的強,輕靈翔動則是有所不如了。因此長白派的「胡笳十八拍」,練到最高境,也只能刺著對方十六處穴道,但崆峒派的絕頂高手使這一招,卻也不能如齊真君那樣的同時削斷七柄飛刀。

  齊真君其實已經練到了「十六拍」,亦即是到達他們長白派最高境界的了,他本來可以削斷九柄飛刀的,但不知怎的,他的劍還未碰著那兩柄飛刀,那兩柄飛刀已經落在地上。

  此時他聽了西門夫人的話,心中不禁起疑,當下便即上前拾起那兩柄飛刀。

  他一看之下,大驚失色。

  原來在那兩柄飛刀的刀柄都嵌著一顆小小的珠花。齊真君這才恍然大悟,這兩柄飛刀竟然是被西門夫人用珠花打落的。

  珠花嵌入刀柄,還能保持完整。這份內力的運用之奇妙,就非齊真君可及。而且西門夫人剛才是站在前面和金鼎和對話的,連金鼎和都沒發現她的動作,則她的手法之快也是在齊真君之上了。她這閃電般的手法若是用來使劍,齊真君的那招「胡笳十八拍」非輸給她不可!

  金鼎和從齊真君手中接過飛刀,輕輕一抖,珠花彈出,「夫人還刀也就算了,何必如此破費?珠花還是請夫人收回去吧!」他口中說話,中指彈了兩彈,珠花倒飛回去。

  西門夫人把手一招,兩顆珠花緩緩向她掌心落下。雙方各顯神通,金鼎和的內功固然不弱,西門夫人也不見得比他遜色。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你的手下是該約束一下才好。咱們應該談回正事了吧?」

  金鼎和故意說道:「咱們的交易已作罷論,現在的事情似乎已是與夫人無關了吧?」

  西門夫人道:「你裝什麼蒜,難道你不知道你要留下的這兩個人,一個是我的女兒,一個剛剛拜我做乾娘?」

  金鼎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請夫人恕我無禮,首先提出要按照江湖規矩辦事的似乎也是夫人!」

  西門夫人道:「不錯!」

  金鼎和道:「那就容易說了。按照江湖規矩,我想夫人也當明白,我們對夫人的尊敬是一回事,令郎令媛和我們結下的樑子又是另一回事!」牟一羽本是西門夫人的乾兒子,但在他的口中卻變作了「令郎」,也不知他是為了減省稱呼上的囉唆還是有心如此。但在這樣緊張的關頭,也沒有誰去計較他這稱呼是否合適了。

  西門夫人道:「用不著你提醒我,如今我就正是要和你講江湖規矩!」

  金鼎和道:「請夫人指教。」

  西門夫人朗聲說道:「我不是要你放過他們,但我是他們的長輩,他們結下的樑子,我這個做長輩的理該替他們來挑!」江湖的規矩的確也是有這一條,金鼎和本人剛才也是根據這條規矩,要牟一羽為藍玉京做抵押的。

  韓超上前說道:「夫人請聽屬下一言。」

  西門夫人冷冷說道:「你是官,我是民,我可不敢高攀。請莫怪我不識抬舉,你有話和你的上司說去。」

  韓超老羞成怒,說道:「夫人,你不屑理我,我可還得看在老當家份上。夫人,你莫怪我直言,為人似乎當識時務。須知這裏不是中原,夫人,你也沒有多少手下可供使喚了。金大人對你是一番好意,才請你上京去見可汗。你可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西門夫人道:「很好,叫你的金大人把罰酒端出來吧。不錯,你們是人多勢眾,但你們也頂多只能要了我們三個人的性命,我決不相信我會賠本!」

  金鼎和不由得面色變了。他剛剛見識過西門夫人的武功,心裏想道:「齊真君只是比牟一羽稍勝一籌,這賊婆若是大開殺戒,可沒有誰抵擋得住。不錯,人多是佔便宜,最後總是我們獲勝。但也正如她的所說,頂多是殺了他們,我們卻要賠上多少性命?」他自忖性命或者無憂,但受傷卻是難保了。

  正在他躊躇莫決之際,忽聽得有嘯聲傳來,忽長忽短,宛如金屬交擊,鏗鏗鏘鏘,震得耳鼓嗡嗡作響。但發嘯之人卻看不見。

  金鼎和好像給那嘯聲勾去魂魄,呆若木雞。韓超也好像給那嘯聲嚇得大驚失色。

  奇怪的是,西門夫人也似乎嚇得一臉茫然,好像那嘯聲中藏有什麼秘密,她正在用心推敲似的。

  西門燕驀地一省,「媽,這嘯聲好像康藏上人的鼓語!」

  西康西藏某些部落的土人能用鼓聲傳話,從鼓聲的快慢組合,可以表達心中想說的話,當然太過複雜的還是不能,但一般的日常會話都可以用鼓聲代替。

  西門夫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點頭,表示女兒說得不錯;搖頭,則是表示她聽不懂。

  齊真君忽地問道:「韓超,這人說的是什麼?」他鑑貌辨色,已知金鼎和與韓超是一定聽懂了的。金鼎和和他的地位差不多,是以他問韓超。

  韓超不敢對他隱瞞,「他說,你只聽兒子的,不聽老子的嗎?」

  齊真君詫道:「這是什麼意思?」

  韓超說道:「我也不懂。」

  韓超不懂,金鼎和則是懂的。昨天歐陽勇從金陵給他帶來的那封信,就是這個人的兒子寫的。那封信是叫他不可難為藍玉京的。寫信的人有特殊身份,他不能不聽。但現在,他要將牟一羽留下,卻是用藍玉京和他結下的樑子作為藉口的。如今,這人用嘯聲向他傳話,即是提醒他,不管他用意如何,他都不能和藍玉京有關係的人為難。而且,老子比兒子更難對付,這也是金鼎和心裏明白的。

  金鼎和呆了片刻,說道:「郭老前輩,這裏可有人要見你呢!」

  那人嘯聲又起,時間比上次更長。嘯聲止歇,齊真君的面色也變了。原來金鼎和口中的這個「郭老前輩」,也正是他平生顧忌的人物之一。

  他把眼睛望向韓超,韓超低聲說道:「他說,我要見的朋友用不著你們安排,我不要見的朋友,你們安排也沒有用。」

  這話無異是把金鼎和對西門夫人的許諾全盤否定,西門夫人冷笑道:「原來你提的什麼交換條件,只不過是買空賣空!」

  金鼎和面色尷尬之極,一言不發,揮了揮手,回頭就走。他一走,那班官兵也都跟他走了。

  誰也料想不到,這班人來勢洶洶,如今竟然是不聲不響的就收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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