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
一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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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玉京道:「看得見的。」要知洞口雖然已給大石堵上,但還是有縫罅的,並非百分之百的黑暗。他每天都是在這種情形之下和東方亮比劍,眼睛是早已習慣了這種「黑暗」的。 但藍水靈的眼睛,卻還不能夠適應這驟然改變的環境,她就是因為看不見慧可大師,不知他是否已遭韓翔毒手,所以才那樣向弟弟發問。 藍玉京聰明過人,登時就想到了,韓翔也是像他的姐姐一樣,是突然從光明「跌入」黑暗的,不管他的武功多高,在他眼睛未能適應環境之前,他就看不清楚周圍的事物。亦即是說,在視力上自己已是佔了大大的便宜。 他把身子貼著石壁,慢慢移動,不發出半點聲響。準備出其不意,一劍刺殺韓翔。 他和韓翔的距離不過三丈左右,雖然是慢慢移動,不消片刻,他的劍伸出去,也可以刺得著韓翔了。但正當他想要有所動作的時候,忽聽得慧可說道:「玉京,韓谷主不過是和我開玩笑的,你可別要當真!」 藍玉京一愕,定睛看時,只見慧可已經站了起來,一站起來就拍一拍韓翔的肩膀,說道:「老朋友,多謝你屈駕來這牢房看我,我坐得久了,蒲團讓給你坐坐吧。」 原來慧可這兩天吃的食物是沒有酥骨散的,此時他的功力亦已恢復了三成。倘若是和韓翔單打獨鬥的話,韓翔只怕也未必是他的對手。韓翔剛才就是反而給他點著了腰間的癒氣穴的。 他這一拍雖然把韓翔的穴道解開,但韓翔那裏還敢和他動手?身不由己的只能坐在蒲團之上,做聲不得了。 藍玉京又驚又喜:「慧可大師,這是怎麼回事?」 慧可說道:「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韓谷主只是和我開開玩笑。」 藍水靈走上前來,說道:「慧可大師,你真的沒事?」 慧可笑道:「你若不信,你瞧瞧吧!」 只見他拿樁站穩,跟著就伸拳踢腿,打出了一套少林派的羅漢拳來。 羅漢拳是少林弟子必修的入門拳法,最能舒筋活絡。慧可無意偷學少林寺的武功,但這套拳法,凡是身在少林寺的和尚,都有資格學的。他是少林寺職位最低的燒火和尚,香積廚主持了凡不知他大有來頭,傳他這套拳法,用意只在令他練了健身。 他在這牢房裏坐了一個多月,正是想要舒筋活絡,因此捨棄本門深奧的武功不練,先練這套少林寺最普通的羅漢拳。 但普通的拳法在他手中使出來亦是虎虎風生,藍玉京在旁看得出了神:「原來少林寺的入門拳法也包含有許多武學道理,和我們武當派的連環奪命劍法的劍理似乎也有相通之處。」 藍玉京都在心中讚嘆,韓翔更是驚駭莫名。慧可打到最後一招,一拳打到了石壁上,打得碎石紛飛! 韓翔嚇得一顆心卜卜地跳:「這老和尚的內功當真是非同小可,酥骨散都奈何不了他,只怕是已經練到了接近金剛不壞之身了。原來他這一個多月來,乃是假裝失了武功!唉,我還以為他是最好欺負的呢,剛才他若要殺我,真是易如反掌!」韓翔那裏知道,這並不是慧可已經練成了金剛之身,而是由於東方亮良心發現,他以為慧可是真的病了,這兩天就沒有在慧可的食物中下毒之故。 慧可收了招式,說道:「怎麼樣,你們相信我是沒事了吧?」 藍水靈道:「慧可大師,你武功真好。但不管你怎麼說,我都不能相信這個韓谷主是好人。」 慧可道:「我並沒有說他是好人,但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又有誰能說自己是從未做過壞事的好人呢?」 藍水靈道:「那也有分別啊,比如說,倘若有人害死我的親人,我就不能饒恕他了。」 慧可一怔道:「藍姑娘,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藍水靈道:「慧可大師,你是不是有一個在少林寺做挑水和尚的徒弟?」 慧可道:「不錯,他名叫了緣,是我的掛名弟子。我曾經托他替東方亮帶個口信給西門燕。還有,你的弟弟……」 藍玉京接下去道:「對啦,剛才我沒空告訴你,我也曾托他帶個信給你的。你們想必已經見著他了?」 藍水靈道:「他沒有來到百花谷,我們是在路上碰見他的。」 慧可道:「他怎麼樣了?」 藍水靈道:「他已經給人害死了!我們碰上他的時候,他正被兩個人夾攻,其中一人,用的是韓谷主的擒拿手法。可惜我們來遲一步,那兩個賊人雖然負傷而逃,但了緣卻傷得更重,他只能把口信說了出來,後事也來不及交代,就,就死去了!」 韓翔低下了頭,說道:「那個人是我的侄兒韓成,他也傷得不輕,已經變成殘廢了。」 藍水靈道:「他變成殘廢是活該!我問你,你為什麼要派人追殺慧可大師的徒弟?」 韓翔道:「我並不知道他是慧可大師的徒弟,我也不知道他替誰送信。韓成只是奉我之命,不許任何人前往百花谷送信。因為我們正在和陸志誠這班人對抗,這班人是百花谷西門夫人的丈夫生前的部屬,所以我們必須多加提防,暫時不讓百花谷和外間互通消息。但我可沒想到,韓成,他,他竟然……」 藍玉京對了緣甚有好感,憤然說道:「你沒想到?你這話騙得了誰?哼!虧你還想做什麼綠林盟主,分明是你指使侄兒行兇,居然還要狡辯!」 藍水靈也道:「想到也好,沒想到也好,反正慧可大師的徒弟都已經給你害死。你再狡辯,也難求他老人家的寬恕!」 韓翔本來就不敢相信慧可會寬恕他,頹然說道:「不錯,慧可大師,令徒的死於非命,不管怎樣說,我都是脫不了關係的。任憑你處置我吧!」 慧可與了緣情如父子,陡聞噩耗,儘管他極力抑制心中的激動,眼睛也不覺潮濕了。 藍玉京對了緣甚有好感,他想起了這個忠厚老實的和尚為了給自己送信至遭慘死,又想起了這一個多月來自己所受的牢獄之災,不覺也像姐姐一樣,手按劍柄,雙眼瞪著韓翔。 韓翔的眼睛已經漸漸能夠適應黑暗的環境,他對著藍水靈姐弟瞪視他的目光,心中不寒而慄,又有幾分憤慨。 他忽地淒笑說道:「我的侄兒殺了人,你們找我算賬,我的家人給人殺了,我又找誰算賬?」 藍水靈道:「誰殺了你的家人?你……」她本來想說「誰殺了你的家人,你就找誰算賬。」但後面一句還未說出來,韓翔已在冷冷說道:「藍姑娘,你何必明知故問?」 藍水靈怔了一怔,說道:「我與你素昧平生,我又怎知你家的事?」 韓翔道:「你和西門燕是不是以姐妹相稱?」 藍水靈道:「是又怎樣?」 韓翔說道:「殺我妻兒的人,就是她的父親西門牧。我的家人全都喪在他的手下,只留下一個侄兒。」 藍水靈道:「西門牧早已死了!」 韓翔道:「死了就能一筆勾消麼?他死了也還有一個女兒。」 藍水靈道:「西門燕根本就不知道這件事情。」 韓翔道:「你怎麼知道她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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