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〇六


  就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藍玉京忽地聽得好像有人在他身邊叫道:「白鶴亮翅,玄鳥劃砂!」藍玉京不假思索的就把這兩招使了出來!

  白鶴亮翅是要身形掠起的,他腳步踉蹌,正好趁勢躍起,但玄鳥劃砂則是反手向後轉個半弧形削出的,黃臉僧是在正面攻他,他身子懸空,使這一招,那豈不是變成了無的放矢,如何能夠防禦。

  不過,藍玉京根本就沒去想這層道理,因為他已聽出了那個聲音是誰的了,是一個他最信服的人。

  只聽得「嗤」的一聲,黃臉僧人的僧袍被劃開了一道七寸多長的裂縫,胸口也感到了森森的劍氣,這一驚非同小可,趕忙斜躍出數丈開外。

  原來在那人指點藍玉京之際,早已算准了黃臉僧人的後著,黃臉僧人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那剎那間,移形易位,轉到藍玉京後側發招,這一來就等於送上去湊合藍玉京的「玄鳥劃砂」了。更妙的是,那人還算准了藍玉京在使了一招「白鶴亮翅」之後,第二招的力道配合上兩者之間的距離,「玄鳥劃砂」就只能劃破對方的僧袍,而不至於傷及對方性命。

  那黑臉僧人見師兄僧袍破裂,急切間也不知他是否受傷,他的脾氣素來暴躁,一聲大喝:「好小子你敢傷我師兄!」掄起方便鏟,就朝藍玉京雙腳鏟來。

  方便鏟是重兵器,這黑臉僧人又是專練外功的,雙臂之力,足有千斤。他不是鏟向藍玉京的上三路,已經是手下留情了。不過這一鏟朝著藍玉京雙足鏟來,藍玉京即使能夠保全性命,雙足也是要和身體分家的了。

  藍玉京當然不甘殘廢,「任他泰山壓頂,我只當清風拂面」,自然而然就使出了剛剛妙悟的「四兩撥千斤」的功夫。

  黑臉僧人的內功造詣遠遠不及師兄,藍玉京用四兩撥千斤來對付那黃臉僧人,收效不大;對付這黑臉僧人卻是立即見功。

  「四兩撥千斤」不怕對方力大,對方的氣力越大,所受的反擊也越大,只聽得「當」的一聲巨響,震耳欲聾,黑臉僧人的方便鏟陡然被撥轉方向,那裡還能掌握得牢,不但方便鏟脫手飛出,他的虎口亦已迸裂!

  這幾下雷轟電閃般的攻拒,不過轉眼功夫,便即分出勝負。藍玉京茫然四顧,那兩個僧人則有如鬥敗的公雞,氣沮神傷。

  突然,藍玉京眼睛發亮,那兩個僧人也抬起頭來了。場中突然多了幾個人。

  「東方大哥,果然是你!」藍玉京失聲叫道。

  他眼中只看見東方亮,還沒注意到同一時間出現的另外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是六旬開外的老和尚,而且是身份大不尋常的老和尚。

  一個是少林寺達摩院的首座本無大師。

  另一個竟是少林寺的方丈痛禪上人!

  這兩個僧人怎也想不到本寺的主持竟然會親自出來,而且還加上達摩院的首座!

  本無大師面挾寒霜,說道:「圓通,你身為羅漢堂僧人,怎能妄動無明,用本寺的絕技對付一個還未成年的小施主?」

  那黃臉僧人道:「弟子知罪,不過,請首座明鑒,這位小施主卻是捏造謊言,假冒武當派的弟子,來挑起糾紛的。他背後一定有人指使,請先查明他的來歷。」

  本無大師喝道:「住嘴!人家的來意早已說得明明白白,只是你胡亂猜疑,你還不向這位小施主賠罪!」

  黃臉僧人駭然說道:「這小、小施主當真是武當派的弟子麼?」他見本寺方丈和達摩院的首座長老對藍玉京都是頗為客氣,「小子」兩字是不敢說了。

  本無大師似乎有意考他的見識,說道:「你憑什麼懷疑他不是武當派的弟子?」

  黃臉僧人道:「他的劍法倒有幾分像是武當的太極劍法,其實似是而非。依弟子看來,恐怕不是張三豐的嫡系傳人吧?」

  本無大師沒有立即回答他,卻對方丈說道:「師兄,你對各派的劍理比我懂得多,不知我有沒看錯。」

  痛禪上人道:「不錯,這位小施主的劍法雖然和現今流傳的太極劍法似乎並不一樣,但任何劍法,只求形似,便落下乘。這位小施主的太極劍法已是到了神似的境界!」

  本無大師欣然說道:「師兄說的深合我心。小施主,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你的劍法是無相真人親授的吧?」

  藍玉京的劍法本來是跟義父學的,但劍訣卻是師祖所傳。義父教他的太極法似是而非,他從劍訣自己參悟出來的劍法才是真的。不過,他的「參悟」也有東方亮的「指點」在內,而且是在不斷修正義父所教的劍法的過程中參悟的,他的義父也不能不說是有一份功勞。

  他不知怎樣說才好,遲疑半晌,只能如此說道:「可以這樣說。」

  這是模棱兩可的說話,本無大師聽了,眉頭一皺,心裡想道:「莫非還有別情?」但對別派的弟子,他卻是不便盤問了。

  痛禪上人喟然歎道:「怪不得武當派的名頭近年壓過了少林,撇開別的不談,武當的人材輩出就非咱們少林可比。無相真人的一個小徒孫已經可以和咱們羅漢堂的大弟子抗手!」

  黃臉僧人惶然說道:「弟子無能,願領方丈處分!」

  痛禪上人道:「少林武當本屬一家,你輸給無相真人的徒孫,也不算丟臉。我只不過有感興歎,並非怪你本領不濟。我要說的是,你卻的確是對這位小施主有失禮之處,即使你打贏了,你也必須向他賠罪!」

  黃臉僧人滿臉羞慚,須知打贏了賠罪倒沒有什麼難堪,如今卻是打輸了還要向人家賠罪。但主持有命,怎敢不遵,只好對藍玉京賠禮:「小施主,請恕小僧有眼無珠,不識你是武當高徒,多有失禮。」

  藍玉京連忙還禮,說道:「不敢當。其實……」他想說的話未曾說出來,已經有人替他說了。

  那黑臉僧人性子最急,見方丈稱讚藍玉京,把他的師兄貶低,不禁大不服氣,剛聽得藍玉京說出「不敢當」這三個字,他就搶著說下去,說道:「這位小施主不過是得到別人的指點,才不至於落敗罷了。否則他怎打得過圓通師兄?」

  藍玉京道:「是呀,我本來不是這位大和尚的對手。」

  本無大師道:「圓業,你知不知道你何以學藝不能精進的原因嗎?就因為你不能虛心,你試想想,如果剛才在你和這位小施主動手的時候,我若在旁指點你兩招,你是不是就憑我的略加指點便可獲勝?」

  黑臉僧人剛才是一出招便給藍玉京打敗的,他也知道這是被對方以柔克剛之故,他的內功不行,空有一身氣力,那就的確是縱有名師指點,也打不過對方的。

  不過,他仍是不能服氣,說道:「我承認我的本領比不過這位小施主,不過,這位小施主說的話恐怕也不能盡信吧?」

  藍玉京道:「我說的都是真話,不知是那一點令得大和尚不敢相信?」

  黑臉僧人道:「你說你是奉了師祖無相真人之命來本寺找一位燒火和尚的。」

  藍玉京道:「是呀!」

  黑臉僧人道:「無相真人只是命你一個人來的?」藍玉京又道:「是呀!」

  黑臉僧人又再逼緊一步,說道:「並沒有別的武當弟子和你同來?」

  藍玉京眉頭一皺,心想這大和尚也真囉唆,說道:「師祖的遺命只是給我一個人的,當然沒有別的同門陪我來了。」

  黑臉僧人一聲冷笑,指著東方亮道:「那麼這個人是誰?難道你敢說他不是武當派的弟子?」要知東方亮既然能夠指點藍玉京的太極劍法,他當然以為東方亮定是武當弟子無疑。

  藍玉京道:「他是我的義兄,但他並不是武當派的弟子。」

  圓通吃了一驚,雙目瞪視東方亮,說道:「你剛才指點這位小施主的那兩招劍法高明得很啊,你當真不是武當派的?」

  東方亮淡淡說道:「武當的聲名雖然可以和少林並駕,我還不屑于做武當派的弟子!」

  這麼一來,連本無大師也不禁起疑了,道:「恕老衲眼拙,老衲也想請問施主是那一門派。」

  東方亮道:「我也不知我是什麼門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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