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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第七回 萍水孽緣難自解 江湖俠骨恐無多

  藍玉京為了對自己的身世起疑而感到悵惘,也為了失掉東方亮這個「朋友」而感到傷心,心裏想道:「師祖叫我到少林寺去找一個叫做慧可的大和尚,料非無因,說不定這個和尚就知道我的身世。」當下只好把煩惱暫且拋之腦後,獨上少林。

  他可不知,還有一個人比他心情更加不好過的,這個人就是剛剛被東方亮趕走的常五娘。她受東方亮所辱,不僅傷心而已,更加羞愧難當。

  她翻過一座山頭,正想在密林深處更換衣裳,忽聽得有個人斥道:「賤人,你幹的好事!」

  常五娘大吃一驚,抬起頭來,只見那個人已經出現在她的跟前了。

  常五娘一副急淚掉了下來,顫聲哭道:「二爺,我還指望你給我報仇呢,你也不問情由,就來罵我。」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的情夫,天下第一暗器世家四川唐家的老二,在江湖上人家都尊稱他為「唐二先生」,而不敢直呼其名的唐仲山。

  唐仲山哼了一聲,說道:「報什麼仇,你這個樣子,把我的臉都掉光了。」此時她披的還是東方亮那件外衣,但外衣只能遮掩上半身,下半身衣裳的裂縫卻遮蓋不住。

  常五娘道:「我被人侮辱,你不替我出氣,還來罵我!你知不知道是誰傷辱我?就是你的朋友向天明的徒弟東方亮這小子!」

  唐仲山道:「別說我惹不起他的師父,就是惹得起我也不會為你去找麻煩。」

  常五娘冷笑道:「你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想不到也會給他師父『劍聖』的名頭嚇怕!」

  唐仲山冷笑道:「怕不怕劍聖是我的事,我問你,東方亮為什麼要侮辱你,總有個緣故吧!」常五娘道:「這、這個……說來話長……」

  唐仲山道:「說來話長,那我就先問你一件事,你跑去武當山做什麼?」

  常五娘大驚道:「二爺,你不要聽人家閒話,我只是偶然動了遊興,到武當山逛逛。」

  唐仲山道:「你若是沒作出對不住我的事,我還沒有問你,你怎麼就知道我是聽了人家的閒話?」

  常五娘道:「因為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發怒,我想,你一定是……」

  唐仲山喝道:「別管我想什麼,你只說你自己做過的事!」

  常五娘顫聲道:「我真的沒做過什麼呀!」

  唐仲山道:「你不說,我替你說吧,你是上武當山偷會情人!」

  常五娘叫起撞天屈來:「我那來的什麼情人?這許多年,我不是都跟著你嗎,你莫聽信……」

  唐仲山冷笑道:「這個人是你十八年前就勾搭上的,我什麼都知道了,你還要瞞我?」

  常五娘道:「你那裏聽來的讕言,我都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唐仲山冷冷說道:「你不知道?你一定要我說出來麼?好,我就說出來吧!他本是兩湖大俠何其武的大弟子,名叫戈振軍,十六年前,做了無相真人的關門弟子,道號不歧,你千方百計想要搶到手中的那個孩子,就是你和他的私生子吧?」越說越氣,啪地打了常五娘一記耳光。

  常五娘在地上打了個滾,披頭散髮地坐起來叫道:「唐仲山,你是我的什麼人?」

  唐仲山喝道:「無恥賤人,你要不要臉?這樣問我,是什麼意思?」

  常五娘忽地狂笑起來:「我無恥?我不要臉?我問你,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嗎?我求你收我為婢為妾,你都不肯讓我入你家門!我只不過是你的玩物罷了!你憑什麼要我替你守節?莫說我沒有情人,就是有,你也管不著!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

  唐仲山喝道:「住嘴,賤人!越說越不像話,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嗎?」

  常五娘道:「你殺我好了!我跟了你這許多年,你高興就來看我,不高興就把我拋在一旁。名份沒有,氣倒是受夠了!可憐我還要逆來順受,唯恐討不了你的歡心。我受夠了。好,你殺我吧!來呀,來呀!為什麼不來殺我!」

  唐仲山被她一頓又哭又叫的責罵,倒是不覺有點內疚於心,但面子是不能放下的,喝道:「你瘋了,這樣鬧像什麼樣子?」

  常五娘道:「不錯,我是瘋了!你不殺我,我也不想活了!」突然拿出了一枚青蜂針,向著自己的咽喉就刺。

  唐仲山中指一彈,一股勁風射過去,把她手中的青鋒針彈飛,喝道:「不許你尋死覓活!」

  常五娘趁勢倒入他的懷中,哭道:「二爺,你也不念我對你的好處,我是黃花閨女就被你哄上手的,服侍你也服侍了二十年了。你只聽了人家幾句閒話,就來打我罵我,我還活得下去嗎?」

  唐仲山道:「好,我不打你,也不罵你,你說真話!」

  常五娘道:「我死都不怕,也不怕對你說真話了。不錯,我和戈振軍是曾經相識的,他好像對我也有點意思,但我們也只是一相識就分手的,其實並沒有什麼私情。你想想,倘若他真的是我的情人,他在武當山十六年,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去找過他。這次我在武當山上根本也沒有見過他。我知道你在武當山也有朋友,不信,你可以去問他們。」

  唐仲山當然不會相信她說的都是真話,但她是第一次上武當山,這卻不假。而且唐仲山寵了她這許多年,也確實是捨不得殺她。只求面子過得去,把她的假話當作真話又有何妨?

  常五娘見他沉吟不語,又再說道:「至於那個孩子,不錯,他的確是私生子,但卻不是我的私生子。是戈振軍師妹的私生子。你若是不信的話,可以去問牟滄浪。」

  唐仲山詫道:「你怎麼知道牟滄浪知道?」

  常五娘道:「兒子知道,料想父親也當知道。不過,據我所知,你好像只是和牟滄浪有交情,和他的兒子大概只是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吧?」

  唐仲山道:「牟滄浪只有一個兒子,叫做一羽,我是知道的。你說的不錯,我大約在二十年前見過他一次,那時他還是個穿開襠褲的小孩。但你又怎麼知道牟一羽知道?」

  常五娘道:「就在我上武當山那天,恰好牟一羽下山,有個道士送他到半山的。我看見他們就躲起來了。他們沒看見我。這件事情,我是無意中從他們的談話中偷聽到的。」她說的倒是實情,那天送牟一羽下山的是無量道人的大弟子不敗。不過她以為牟一羽沒發現她,這卻錯了。

  唐仲山聽她說得有根有據,不覺又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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