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七二


  藍玉京反應極快,不過,假如他沒有別人提醒,倉猝受攻,他是絕對不能夠在這瞬息之間就想得出最佳的應著。

  藍玉京和他練習了七天劍法,一聽他說出招數的名字,不假思索的就使出來。

  刀劍相交,錚錚數聲,來得快,去得也快,待到藍玉京腳尖著地之時,常五娘已是站在原來的位置,長刀短刀都已入鞘,笑吟吟地看著他了。輕功之佳,固然是藍玉京見所未見,出刀之快和收刀之快也是難以形容。

  瞬息之間,雙方的兵刃碰擊了七八下,更確切地說,這「瞬息之間」就是藍玉京使出第一招「如封似閉」的時間。

  第二招「龍躍深淵」,他的身形是平地拔起,然後再凌空刺下的。以常五娘的身法之快,當他的寶劍從上方刺下來的時候,當然是連她的衣角都沒碰著了。

  他身形拔起之時,幾乎感覺得到常五娘那把短刀是貼著他的鞋底削過。他脫下鞋子一看,果然發現鞋底原有的泥垢都已給刀鋒刮得乾乾淨淨。

  藍玉京駭然自思:「要不是我使龍躍深淵這招,只怕半條腿已經給她削下來了!」

  常五娘好像知道他的心思,笑吟吟說道:「你別擔心,要是我損壞了你的鞋子,我會賠你一雙新的。嗯,小弟弟,你今年多大,十五還是十六?小小的年紀,雖然是得師兄指點,這兩招也真是難為你了!」藍玉京給她一讚,滿面通紅。他記著東方亮的囑咐,不管常五娘和他說些什麼,他都不應。

  常五娘又再問道:「你是東方亮的師弟,為何你的劍法之中,卻有武當派的招數?」

  藍玉京好生奇怪,心裏想道:「原來她剛才只是試探我的武功,但怎的她也懂得我的武當派劍法呢?」

  常五娘道:「咦,你這師弟是啞巴嗎?」

  東方亮道:「他當然不是啞巴,他只是不愛說話。」

  說罷,突然拔劍出鞘對藍玉京道:「你那兩招是使得不錯,但還不夠完美。瞧清楚了!」如封似閉和龍躍深淵這兩招使出,藍玉京看得心悅誠服,自愧不如。想道:「要是我使得這樣好,如封似閉這招就可以把她的雙刀奪出手去,龍躍深淵那凌空下刺,料她也決計躲閃不開。」

  常五娘格格笑道:「小亮,你是向我示威嗎?」

  東方亮道:「不敢,我只是幫我的師弟向你解釋,現在你該明白了嗎?你總不至於說我的劍法也是武當派的吧?」

  常五娘笑道:「不錯,是我忘記了。令師祖和武當派的掌門人三十六年前是交過手的。不過,你的聰明,看來更在令師祖之上。」

  東方亮淡淡說道:「多謝你給我臉上貼金。正因為敝師祖當年曾得與無相真人切磋劍術,所以在他所創的劍法之中,也就把武當派劍術的精華融化進去了。他老人家精思好學,不僅採納了武當派的長處,其他各派的長處,他也是相容並包的。」

  常五娘道:「但我還有一事未明,想要請教。」

  東方亮眉頭一皺,道:「請說。」這兩個字顯然說得甚為勉強。

  常五娘道:「據我所知,令師雖可說得是青出於藍,但他的劍法也還未出令師祖的範圍之內。比較起來,你的劍法之『青出於藍』則似乎『出』得更多了,就以剛才那兩招而論,令師就決計使不出來,這又是什麼緣故?」

  東方亮道:「青出於藍這四個字我是絕不敢當的,劍法的變化,倒是頗有一些。其中緣故,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

  話中之意已是含有「心照不宣」在內,也不知常五娘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仍要打破沙鍋問到底:「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東方亮道:「這很簡單,只因為我比師祖更多一些和武當派高手切磋的機會。」

  這句話在常五娘聽來,「高手」二字即使不是指無相真人、無色長老,這兩個頂尖的高手,最少也是指武當派「不」字輩如不波不歧這些高手。心中想道:「他不怕給這少年知道他上武當山挑戰之事,這個少年縱然不是他的師弟,大概也不會是我要找的那個人了。」要知她之所以打破沙鍋問到底,目的就是在想要查明藍玉京的身份。

  但這句話在藍玉京聽來,想法卻又不同了。他想,「東方大哥也未免說得太過份了,怎能把我說成武當派的高手呢?」又想:「原來他的師門和本派還有這樣一段淵源,他一直沒有說出來,這又是什麼緣故。難道到了如今,他都未曾把我當作朋友嗎?」只覺這個東方大哥好像謎樣的人物,而這個叫做常五娘的女人,則更加處處透著「古怪」。

  常五娘雖然不敢斷定藍玉京的身份,但對東方亮的話卻仍然是半信半疑,微笑說道:「如此說來,你不但比令師祖聰明,也比令師祖更加幸運。」

  東方亮哼了一聲,沒有回答。

  常五娘道:「那天你下山的時候只是獨自一人,你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碰上你這師弟的?」

  東方亮忍耐不住,板起臉孔道:「五娘,你是老江湖,我也想要向你請教一事。」

  常五娘道:「好說,何事?」

  東方亮道:「不應該知道的事情,最好莫向別人打聽。江湖上是不是有這麼一條禁忌?」

  常五娘道:「不錯。」

  東方亮道:「好,那就請吧!」

  常五娘變了面色,勉強笑道:「小亮兒,你這是什麼意思,要攆我走麼?你的師父也不敢對我這樣無禮!」

  東方亮道:「師父和你有交情,那是師父的事。我這個人嘛,卻是不賣任何人的交情,去做任何自己不願意做的事的。你惱我無禮,大可以到師父跟前告我的狀。」

  常五娘道:「你不願意說的,我當然不會勉強你說。不過……」

  東方亮道:「沒什麼『不過』了,我已經言盡於此!」

  常五娘笑道:「你言盡了,我可還未曾言盡呢。」

  東方亮冷冷說道:「那你去找喜歡聽你說話的人去說吧!」

  常五娘笑道:「這話正是你要我和你說的啊!」

  東方亮一怔道:「我要你說什麼?」

  常五娘道:「你這麼快就忘記了嗎,我一來的時候,你就問我,為什麼我現在還在這個地方,現在我就是要告訴你這件事。」

  東方亮道:「現在我不想知道了。」

  常五娘道:「聽不聽隨便你,說不說可由得我。憑著我和你師父的交情,你既然問了,我就該說。」

  東方亮道:「好,江湖上的禁忌你比我知道得多,你高興說就儘管說。」弦外之音:你若說出不中聽的話來,可休怪我不客氣。

  常五娘道:「你不必擔心,我只是說我自己的事。唉,這次我真是倒楣透頂,在武當山上和一個道姑交手,她用的兵器是一支拂塵,她中了我一枚青蜂針,我卻也被她的一根塵絲射進了穴道。花了幾天功夫,還未能將它煉化。這就是為什麼我遲至今天還在此地的原因。喂,小亮兒,你對武當派的劍法甚為熟悉,這個道姑是能夠用拂塵使出劍法的,你可知道她是誰嗎?」

  東方亮道:「武當山上的道姑,我怎會知道?」

  這次他說的倒是實話,那日他上武當山挑戰,不悔師太雖然在場,但卻並沒出頭露面,也沒和他交過手,武當派有數百弟子之多,他又豈能全都認識。

  但他不知道,藍玉京卻是知之甚詳的。

  藍玉京越聽越是吃驚,「她說的這個道姑,可不正是我姐姐的師父嗎?她那青蜂針不知是什麼玩意,不悔師太的內功造詣聽說甚為不錯,大概不至於有什麼事的。哼,這個女人不知因何緣故跑到武當山上和不悔師太交手,料想也不會是什麼好人了,怪不得東方大哥不想理睬她。」

  他那知道,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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