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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那少年聽了他的名字,臉色似乎有點古怪,說道:「好,很好!」

  藍玉京道:「什麼很好?」

  那少年瞿然一省,笑道:「我是說你這名字取得很好。」藍玉京不過是武當派一個未成年的小弟子,從來也沒下過武當山,他當然想不到外面的人竟然會知道他的名字,是以他雖然覺得那少年的面色似乎有點古怪,卻也不怎樣放在心上。

  藍玉京見他沒說下去,只好再加一句:「我的名字已經和你說了。」

  那少年道:「又不是我要你說的。你說了又怎麼樣?」

  藍玉京逼得說道:「你不願意和我交朋友嗎?」

  少年這才笑了起來,說道:「哦,原來你想知道我的姓名,不過,我的姓名可有點特別。」

  藍玉京心想,姓名就是姓名,又會有什麼特別?心念未已,只聽得那少年已在緩緩說道:「我的姓是兩個字的,姓『東方』,單名一個『亮』字。」

  說罷,似乎帶著一點緊張的神態注視著藍玉京,好像是等待他的反應。

  藍玉京卻是不覺笑起來了,複姓雖然比較少,但也並不「特別」啊。

  「你不覺得特別?」東方亮問。

  「姓東方的人我是第一次聽到,但這個姓我是知道的。」藍玉京道。

  東方亮道:「那你在笑什麼?只是笑我自認特別麼?」

  藍玉京道:「你的姓名取得很好。」他不想令對方沒趣,對方既然稱讚過他的姓名,他便也禮尚往來。

  東方亮道:「好在何處?」

  藍玉京想不到他還要「糾纏」下去,好在他腦筋動得快,不假思索,便即說道:「東方一亮,就用不著在黑暗中摸索了。這不正好比喻我見到你一樣,許多我在劍法上想不通的地方,便都明白了麼?」

  東方亮微笑道:「你的小嘴巴倒是真甜。」

  他對姓名問題這麼「重視」,令得藍玉京頗為不解,因而也就不免有點奇怪了。「真想不到只是通名道姓,他就能說上這麼一大串,不有點無聊麼?」

  他那知道這件事可一點也不是「無聊」,他之所以覺得「無聊」,只不過因為他尚未知道這個東方亮曾經做過什麼事情而已。如果他知道這個東方亮就在他下山那天,曾經向他的師祖挑戰,他不知將會如何驚詫了。

  東方亮放下了心上的一塊石頭,「看來他是的確不知我是誰。」

  藍玉京雖然依依不捨,但見紅日已經東升,要走也該是時候了,便學大人的口吻說道:「東方大哥,小弟要走了。但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東方亮哈哈一笑,說道:「青山綠水可是到處都有的呢!」藍玉京走,他也走。

  藍玉京道:「你也下山?」

  東方亮道:「我一個人留在這山上做什麼?」

  藍玉京啞然失笑,自笑問得糊塗,「道別」得也未免早了一點。

  這座山不很高,沒多久他們就到了山腳。

  藍玉京只道到了山腳,東方亮就會跟他分手,那知東方亮還是和他同行。藍玉京不敢再像剛才那樣冒失,心想:大概他只是和我走同一個方向而已,彼此要去的地點當然是不同的。他也巴不得和東方亮同走一程。

  路上自是不免要找些話來說說,藍玉京受了他的恩惠,覺得什麼都隱瞞他有點過意不去,便道:「我這一家是在武當山上種菜的,閒時看那些道士練武,所以我也多少懂得一點武當派的功夫。」這話當然是不盡不實,但他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了。

  東方亮笑了一笑,說道:「那你倒是造化不小啊,你這劍法大概是無色長老這一支的吧?」

  藍玉京吃了一驚道:「你也知道無色長老?」

  東方亮笑道:「我不但知道無色長老,我還知道武當派的太極劍法是有兩支的,無色長老創新的太極劍法是一支,原有的太極劍法以無相真人作為代表的又是一支。論功夫的純厚,當然得推無相真人,但無色長老的創新也不無可取之處。將來若是兩支合流,那就更可觀了。」

  藍玉京驚詫不已,說道:「怪不得那天你一見我練習劍法,就說得出我是武當派的。但你好像不是武當派的吧,怎麼對武當派的劍法這樣熟悉?」

  東方亮道:「我是江湖浪子,各家各派的劍法見過不少,因此我的志願也是博采各家之長,練成自己的劍法。」

  藍玉京歎道:「如此說來,你可真是聰明絕頂了。」

  他那知道,東方亮曾經上過武當山挑戰,和他的師父不歧,他的師伯不波等人都交過手,是以才能對兩種不同的太極劍法了然於胸。東方亮確實是非常聰明,但若論到聰明的程度,他卻是更勝東方亮一籌。「過目不忘」的本領兩人不相上下,觸類旁通,抒發新意的天賦才能,則是他更高了,只是藍玉京自己不知道而已。

  兩人一路同行,不知不覺走到了三岔路口,藍玉京踏上當中的那條路,東方亮也是亦步亦趨。走了一程,藍玉京忍不住問道:「東方大哥,你上那兒?」

  東方亮道:「你呢?」

  藍玉京心想:「我若不說,那就不夠朋友了。何況又是我先問他。」便道:「實不相瞞,我是想到嵩山少林寺去。」

  東方亮道:「很好!」

  藍玉京道:「什麼很好?」

  東方亮道:「我也正是要去嵩山。」

  藍玉京一怔,「怎的這樣巧?」說道:「不知大哥和少林寺的那位禪師相識?」

  東方亮淡淡說道:「嵩山也不是少林寺的,我去遊山玩水不行麼?」

  藍玉京道:「我也不是和少林寺那位大和尚相識,只不過有位道長托我辦點私事……」正自思量要不要如實告訴這個有恩惠於自己的新交,東方亮已是哈哈一笑,說道:「我才沒工夫管你的什麼私事呢。你忘記了嗎,咱們見面的第一天,就曾經說過你不管我,我也不管你的。所以,不論什麼事情,你喜歡說就說,不喜歡說就不必說。只除了比劍的時候發現對方的破綻乃是例外。你不要我說,我也要說。」

  藍玉京大喜過望,說道:「這樣最好。」

  兩人一路邊說邊走,藍玉京聽他講一些江湖上的見聞,和一些必須知道的常識,聽得津津有味,得益不少。

  他們在一個小鎮吃了中飯,繼續前行,走了一程,踏入山路。山路崎嶇,除了他們之外,沒有別的行人,兩人無須顧忌,又談論了一會劍法。不知不覺已是日影西斜。山風吹過,黃葉紛飛。東方亮忽然停止說話,好像凝神在聽什麼。藍玉京可是只聽見風聲和落葉聲,心想風聲和落葉聲有什麼好聽。

  東方亮忽道:「小兄弟,我說過不管你的事的,但現在有一件事,我卻是非管不可。」

  藍玉京道:「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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