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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母親道:「他剛走,你又要走?」

  藍水靈道:「我不放心他一個人在江湖行走,如果師祖有什麼遺命交給他辦,有我幫他也好一些。辦好了我們就回來。」

  藍靠山歎道:「我對京兒和你都是一樣的疼愛,我又何嘗放心得下他呢。你去找他也好,不過……」

  「不過什麼?」

  「倘若他只是止於懷疑,你就不必告訴他。」

  「不勞爹爹囑咐,我懂。」藍水靈想起「親姐弟」忽然變成異姓,不覺有點黯然,但願這秘密永遠不要給弟弟知道。

  母親道:「靈丫頭,你又在想什麼?」

  藍水靈抬起頭來,眼圈兒有點紅,說道:「爹,娘,我、我也有點放心不下!」

  藍靠山道:「你放心不下什麼?」

  忽聽得有個人說道:「靈兒,你儘管放心去好了。你的爹娘有我照料的。」

  原來是不悔師太回來了。

  藍靠山笑道:「靈丫頭,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我和你媽的身體都還壯健,自己也會照料自己的。」他那知道,不悔說的「照料」乃是另外一種意思。

  藍水靈喜出望外,說道:「多謝師父。咦,師父,你的臉色……」

  不悔師太笑道:「有點難看是不是?」

  藍水靈不好意思說她的臉色很難看,笑了一笑,問道:「那妖婦呢?」

  不悔師太道:「你師父無能,給她跑了。不過,我雖然抓不著她,卻也送了她一件小小的禮物。」

  藍水靈道:「是什麼『禮物』?」

  不悔師太道:「我把一條塵絲射進她的愈氣穴,梅花針可以用磁鐵吸出來,塵絲是吸不出來的。除了用內功煉化之外,別無他法。」她不想徒弟為她擔心,因此只說自己的「得意之作」,沒有把自己也中了常五娘的毒針之事告訴徒弟。

  藍水靈只道師父是因抓不著常五娘,所以面色才那麼難看,當下迎合她的口氣說道:「如此說來,師父,你這件『禮物』雖然微小,料想也是夠她『受用』的了!要是她沒有煉化塵絲的功力,那將如何?」

  不悔師太道:「那她就要一生擺脫不了心腹之患,心痛肚痛,隨時都會發作。不過,依我看來,煉化塵絲這份功力她還是有的,但最少在半年之內,她是不能在江湖上害人的了。所以我才放心讓你下山去找弟弟。好了,事不宜遲,你這就下山去吧,我也應該回去稟告掌門了。」

  不悔師太離開藍家,走了一段路,還沒爬上山坡,已是越來越有頭重腳輕之感。

  要知她的受傷雖然沒有不戒那次在盤龍山所受的雙重毒傷。掌傷之重,但她不合在中了劇毒的青蜂針之後,還和常五娘交手,而且追趕了常五娘一程。此時她雖然仍能運用內功,但已是壓不住毒氣的上升。

  正在她眼前金星亂冒,就想躺下去閉上眼睛睡一覺的時候,忽然有個人扶著她,說道:「不悔,你怎麼傷成這個樣子?」

  不悔睜開眼睛,只見站在她面前的竟然是新任掌門的無名師叔和無色長老,扶著她的正是新掌門人。

  不悔道:「我中了常五娘的青蜂針。」

  無名吃了一驚,手掌貼著她的背心,一股真氣輸送進去,說道:「這妖婦來過了?」

  不悔師太點了點頭,說道:「我在藍家碰上她的。」

  無名無暇問她因何前往藍家,說道:「無色師弟,勞煩你下山一次,追捕這個妖婦。但若非到逼不得已,最好不要傷她性命。」

  無色道:「我知道,她是唐二公子的外室,咱們好歹也得賣給唐家一點交情。」

  無名道:「這不僅是為了唐家情面,本派的幾個疑案恐怕也得著落在她的身上找尋線索的。不過她的輕功很好,要是你追不上她,你可以到唐家去見唐大先生,說明她在武當山上幹的這樁事情。唐大先生為人正直,和我也還有點交情,料想他不會太過偏袒他的弟弟,愛屋及烏。」

  無色答應下來,問道:「掌門師兄還有什麼吩咐?」

  無名想了一想,道:「在明年五月之前,你不必急於回山。順便打聽一下京兒的消息也好。」

  不悔神智已逐漸迷糊,隱約聽得「京兒」二字,叫道:「是、是啊!京兒劍法學得不對,他、他獨自行走江湖……」

  無名輕輕點了她的暈睡穴,說道:「京兒你不用掛心了,好好歇歇吧。」他點的暈睡穴另有一功,對身體有益無損,是和正常睡眠一樣可有醫療之效的。

  ***

  不歧心中忐忑不安,他躲在山石後面觀戰之時,生怕給常五娘和不悔發現,他躺在地上,身上沾滿污泥,而且給尖利的石子弄破了衣裳。他不敢便即到清虛宮去給師父守靈,只好先回自己的住所。為了恐防被多人碰見,他繞了個圈子,從無人行走的後山僻路口來。

  不料他一回到他住所,卻已有一個人在房間裡等著他了。

  不是別人,正是新任掌門的無名真人(武當派慣例,當了掌門,便可加上「真人」尊稱)。

  不歧吃了一驚,強笑道:「掌門真人,你怎麼有空來我這兒?」

  無名真人道:「有點事情出來走走,經過你這兒,就順便來看看你。」他似笑非笑地看一看不歧,說道:「你是剛剛練完武功回來吧?」

  不歧衣上的塵土還沒揩抹乾淨,被尖石子劃破的兩道裂縫又在當眼之處,見掌門對他注視,不禁好生髮窘。

  但掌門人這麼一問,卻是頗出他的意料之外。先撇開師父昨天方才去世,做徒弟的那有閒心練武這點不談,以他的造詣,練什麼武也都不該弄破衣裳。

  他的心思轉得極快,登時想到,這是掌門人幫他找來的藉口,用意正是令他可以掩飾過去的,須知在他這樣的情況之下,縱然這個藉口是有破綻,但卻沒有另外更佳的藉口了。

  他定了定神,迅即編好謊言,說道:「先師所傳的本門正宗劍法,弟子沒有練好,以至昨天敗在東方亮那廝之手,思之有愧。弟子今晨追念先師,是以特地到展旗峰下的玉鏡湖邊練了一回劍法。誰知神思恍惚,心緒不寧,被荊棘勾破衣裳也不知道。」

  無名說道:「先掌門壽過八旬,心願已了,羽化登仙,你也無須太過傷悲了。但你的心緒不寧,大概還有別的原因吧。」

  不歧道:「掌門明鑒,弟子那個徒兒藍玉京是先師疼愛的徒孫,不知怎的,昨天會散之後卻不見他。他平日是習慣了一大清早就去玉鏡湖邊練武的,我沒空到他家裡找他,因此今早便去玉鏡湖看看,沒見著他,也不知他是跑到什麼地方去了。是以難免有些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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