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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常五娘道:「什麼這個那個,難道你的女兒也下山去了,也是要十年八載才回來麼?」

  你道藍靠山因何不敢回答,原來藍水靈昨晚並沒回家。

  不過藍水靈的沒回家他可並不擔心,昨日藍水靈出門的時候就對爹娘說過她可能留在師父庵中過一晚的。她近來跟不悔師太練劍法正練到了緊要關頭,十天中幾乎有七八天是在師父的庵中過夜的。

  但這個道姑自稱是不悔的師妹,又怎會不知道他的女兒是在她師姐那兒呢。

  他越來越覺不妙,心中的驚恐就更掩飾不住了。「師太你知道的事情當真不少,那麼我想你一定知道我是個老實人,不會說假話的。我的女兒她,她真的是不在家,她一大清早就出去,我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師太,你只是來找京兒,不是來找她的,是嗎?那你就不必等她了。」

  常五娘心裡想道:「他為何這樣怕我,嗯,對了,戈振軍能夠把何玉燕的兒子付託給他,不用說他們是心腹之交了。嗯,莫非是戈振軍早已對他說過我這個人,叫他提防我的?他雖然沒有見過我,但已是從戈振軍口中知道我的形貌?」

  她自作聰明,暗自想道:「不拿著他的把柄,也嚇不出他的話來。」當下陰惻惻地說道:「不錯,我知道的事情的確不少,有一件事我還未曾說呢。我問你,那孩子的身世,你已經告訴了他沒有?」

  藍靠山大吃一驚,顫聲道:「師太,你說什麼?京兒,他,他……」

  常五娘一聲冷笑,道:「他怎樣?你還敢冒認是他的親爹爹嗎?哼,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提高聲音,一個個字的緩緩說了出來:「我說,藍玉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藍靠山嚇得登時呆了!

  ***

  藍靠山屋子後面的山坡上出現了兩個人,一個是中年道姑,一個是妙齡少女。

  藍水靈已經回來了,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陪她回來的還有她的師父不悔道姑。

  她在昨日的同門大會散了之後,遍覓弟弟不見,越想越是害怕:「不歧師伯為何把錯誤的劍法教給弟弟,他是存著什麼心,他是存著什麼心?」

  不悔也猜不透內裡情由,她能夠猜測的只是:不歧多半不是存著什麼好心。但不歧新升長老,這句話她可是不敢對別人說的。除了她的記名弟子藍水靈之外。

  藍水靈心裡害怕,她的心中也在惶惑不安,正是因此,她也放心不下藍水靈。

  藍水靈一大清早就要回家,只盼能夠在家中見得著她的弟弟。不悔因放心不下,就陪她回來。一路上叮囑於她:「這件事情,你只可以告訴弟弟,連爹娘也不可告訴。」

  藍水靈道:「我知道,我是不能讓爹娘擔心的。不過掌門師祖已經死了,弟弟即使知道了他的義父騙他,卻又能向誰投訴?」

  不悔道:「這件事古怪之極,不歧師兄對你的弟弟一向十分疼愛,誰想得到他會把錯誤的劍法教給他呢?但依我看來,至少他暫時還是不會害你的弟弟的,你只要令得弟弟知道他學的是不切實用的劍法,重新跟你再練正宗的劍法那就行了。不過,千萬不能讓他的師父知道。」

  說至此處,藍家已經在望。藍水靈正想叫她的弟弟,不悔突然伸手掩著她的嘴巴。不僅掩著她的嘴巴,而且將她一拉,伏在地上。

  不悔拉她伏下,在她耳邊悄悄說道:「你的家裡有外人!」

  藍水靈伏地聽聲,果然隱隱約約聽見一個陌生的口音在和她的爹娘說話。聲音雖然模糊不清,大意還是可以聽得明白。她越聽越覺奇怪:「這個女人是誰,她好像是在查問弟弟的下落。咦,好像還在問起我呢。奇怪,我怎麼一點也聽不出她是那個熟人的口音。」不悔似乎知道她的心思,伸出手指在地上寫了三個字,「冒充的」。

  藍水靈聽不清楚,偷偷看她師父面色甚為古怪,繃緊了面,眼眉毛擰成一條。看這情形,莫非師父,已經知道了那個女人的來歷。

  她正想寫字問她師父,突然聽見那陌生的口音一字一頓的順口出了一句話來。

  「我說,藍玉京不是你的親生兒子!」

  這十三個字是一個個字說出來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了!

  這剎那間,藍水靈不覺心頭一震:「這女人說的是真的嗎?她怎麼知道?她怎麼知道?」

  不悔捏著她的手搖了一搖,跟著幾乎是咬著她的耳朵說道:「這妖婦冒充本派道姑,想來騙你爹娘,你聽我的吩咐行事。」

  常五娘冷笑道:「怎麼,嚇壞了你嗎?但你不用害怕,我和這孩子的親生母親是好朋友,我不會害他的。你說實話,我也會替你隱瞞。」

  藍靠山道:「你要我說什麼實話?」

  常五娘道:「藍玉京在那兒?」

  藍靠山道:「我不騙你,他真的是下山去了。」

  常五娘哼了一聲,說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兒,會相信你的話?除非他知道自己的來歷,否則他怎會離開爹娘,而且還聲言一去不回?我勸你還是老實點兒的好,你替我把他叫回來吧,否則……」

  她是準備把藍靠山的妻子扣作人質,迫使藍靠山聽她指使,最後一句,她想說的是:「否則,就把你的老婆殺掉!」

  但只說得兩個字,她就聽見了一個少女的聲音在外面大叫了。

  「弟弟,你為什麼躲在屋後,不進去呀?」

  藍靠山大吃一驚,叫道:「你,你們別回……」話猶未了,就給常五娘點了他的穴道。

  常五娘只道躲在外面偷聽的果然是藍玉京,一個小孩子當然不會放在她的心上,是以她只是點了藍靠山的穴道,目的僅在於不讓他亂叫亂嚷,卻無須把他挾作人質了。

  她走出去屋前屋後一看,沒見有人,只看見站在山坡上的藍水靈。她笑嘻嘻迎上前去,說道:「小妹,你的弟弟呢?」

  藍水靈道:「咦,你是在和我說話麼,我可認不得你!」扭頭便跑。

  常五娘道:「小妹,別慌。我是──」她正在考慮冒認什麼身份最好,忽覺微風颯然,不悔已是從高處躍下,捷如飛鳥的向她撲過來了!

  這一下當真是來得突兀無比,常五娘一驚,滑步閃避,不悔倒持拂塵,塵杆已點到了頸背的大椎穴,常五娘應變也真迅速,倒在地上打個滾,不悔手腕一翻,塵尾散開,將她身形罩住,還未拂個正著,常五娘已是感覺頸背痕癢癢的了,她心知不妙,腳尖一撐,身子斜飛出去。

  一個攻得快,一個閃得快,兔起鶻落,常五娘逃出了不悔那拂塵一擊的範圍。

  她的反擊也是極為狠辣,她的身子幾乎是貼著地面斜飛出去,人未起立,一把喂了毒的梅花針已是有如雨點般灑了過來。

  不悔早有準備,拂塵揮舞,劃了一個圓圈,只聽得叮叮之聲不絕於耳,她內力貫注,每一根細如柔絲的塵尾都挺得筆直,變成了好像具體而微的鋼條,一陣叮叮之聲響過,常五娘那一把毒針給她掃蕩得乾乾淨淨。

  不悔給她阻了一阻,追上前去的時候,常五娘已經站起來了。常五娘雖然作了道姑打扮,但她天生的那股騷媚之態藏在眉梢眼角,卻是掩飾不了的。不悔自信所料不差,便即喝道:「你不用躲了,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青蜂常五娘!」

  常五娘道:「你這出家人也真是忒好多管閒事,你是誰?」

  不悔冷笑道:「你自稱是我的師妹,卻怎的連師姐也不認識?」

  雙方再度交手,常五娘已經亮出了隨身攜帶的兵刃,是一雙長短不同的鴛鴦刀,短刀攻敵,長刀護身,招數極為狠辣。不悔抖開拂塵,自左至右劃了一個圈圈,跟著自右至左反手又劃一個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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