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五七


  牟一羽道:「無相真人的葬禮最快恐怕也得在半年之後方能舉行,這裡有師兄輔佐家父,也用不著我了。」

  不歧道:「那裡的話,說到辦事,我怎及得上牟兄的能幹。」兩人的話之中都是隱隱含有針鋒相對的意味。

  牟一羽忽地大笑道:「師兄的意思是認為我即使想要回家,也用不著這樣快就走吧,咱們一見如故,我也不瞞你,我是奉了家父之命,在回家一轉之後,就要前往遼東的。」

  不歧不禁又是一怔,衝口而出,問道:「到遼東去幹什麼?」話出了口,方始發覺不妥,連忙加以補充:「我不過好奇,隨便問問。這是掌門人要你辦的事,其實我是不該問的。」

  牟一羽笑道:「你是本派長老,你若不問,反而是見外了。實不相瞞,我是奉命到遼東去打聽七星劍客郭東來的下落!」

  不歧縱然沉著,聽了這個名字,也不禁大吃一驚,失聲說道:「郭東來?」要知他正是曾經在遼東耿京士住過的那個小漁村碰見過郭東來,而且是曾經傷在他的劍下的。

  牟一羽似笑非笑地說道:「這件事本該由師兄去辦更為適當,不過這裡的事也非得師兄輔佐家父不行,因此,家父只好叫我去了。」

  七星劍客郭東來三十多年前在遼東失蹤,無相真人生前曾對不歧說過,他懷疑郭東來就是耿京士在遼東交上的那個好朋友霍卜托的父親。霍蔔托是真死還是假死,目前還未知道,但假如他還活著的話,他就是唯一知道耿京士案真相的人。

  不歧心頭顫慄,「莫非他的父親一當上掌門就要翻查我『誤殺』耿京士的舊案?」這件案子可是牽涉著另外兩件更重大的案子的。不歧即使可以辯解,也不能不暗暗心驚。

  牟一羽道:「算年紀郭東來大概也有六十多歲了吧?聽說師兄曾經在遼東和他交過手。」

  不歧只好承認:「不錯,他年紀雖老,我還是打不過他。」

  牟一羽道:「郭東來的七星劍法,每一招都有七個劍點,確是甚難應付。但也並非沒有破解之道。家父曾經和我講究過這套劍法。家父說只要將本門的太極劍法練到爐火純青境界,用上以靜制動的法門,那就不難破解七星劍法了。」

  不歧苦笑道:「要把太極劍法練到爐火純青之境,談何容易。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令尊能夠。牟兄得到令尊指點,縱然未到最高境界,或者也可以勝得郭東來。」

  牟一羽道:「這不是單憑指點就行的。說到本門劍法的造詣,我比師兄還差得遠呢。不過,家父只是命我去打探郭東來的下落,我是不會跟他動手的。」說至此處,他似笑非笑地望著不歧,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師兄不用擔心!」

  不歧不覺面上變色,強自鎮定,說道:「我擔心什麼?」

  牟一羽道:「師兄和郭東來結下的梁子,家父可以替你出頭料理。」

  不歧訥訥說道:「這個,這個,我可不敢麻煩令尊。」

  牟一羽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氣?家父言道,他這次因無相真人殷殷囑託,只好勉為其難,接任掌門職務,今後要仰仗師兄之處正多。因此他打算在此間之事了結之後,就親自去找郭東來。到時定當為師兄報那一劍之仇。」

  不歧苦笑道:「原來令尊叫你去打聽郭東來的下落,乃是這個用意。」

  牟一羽道:「一點不錯,你明白就好。」說罷,便即拱手道別。

  不歧何等聰明,當然明白他的話中之意。「原來他們父子是要用這件事來挾制我的。我若是不甘心為他父親所用,他們父子就要將這件事抖露出來。哼,看來我『誤殺』師弟那樁事情,他們父子也是早已知道的了。他們之所以要尋找郭東來,恐怕多半還是為了要翻查當年的舊案!」

  他心神不寧,有一個老道人幾乎走到了他的跟前,他才醒覺。

  武當山有幾百個老道士,換了別個道士他是不會注意的,但這一個道士卻非比尋常,他就是大半生服侍無相真人的那個聾啞道人。

  聾啞道人的神色甚為怪異,不歧道:「你是來找我的嗎?」

  聾啞道人並非天生聾啞,因此他雖然聽不見別人的說話,但卻可以從別人說話時候的口型,猜得個八九不離十,不過必須放慢和他說,倘若說得太快,他就不容易分辨口型了。

  現在不歧就是用這個法子和他說話。

  聾啞道人點了點頭,作了個手勢,意思是說:「不錯,我正要是來找你。」但他嘴角掛著的一絲冷笑,不歧卻不懂得是什麼意思了。

  唯其不懂,他才更加驚疑,問道:「京兒那裡去了,你知道嗎?」

  聾啞道人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跟著做了幾個複雜的手勢,不歧只能隱約猜到兒分,故意亂猜,令聾啞道人發急。

  聾啞道人蹲下來,突然伸出食指,在石路上書寫,只聽得嗤嗤聲響,碎石紛飛,端的有如石工用鐵椎鐵鑿刻字一般。不過片刻,就現出一行歪歪斜斜的大字。

  不歧雖然知道他懂得武功,但這時親眼看見他顯露這手功夫,當下不禁暗暗吃驚:「想不到他的功力似乎比我還高一些!」

  但更加令他吃驚的還是那一行文字。

  「他奉真人之命下山去了!」

  不歧說道:「真人因何命他下山?」

  聾啞道人寫道:「你教不好徒弟!」

  不歧大吃一驚,說道:「我的師父真的是這樣說?」

  聾啞道人喉頭發出嘿嘿的冷笑聲,折下一枝樹枝,使出幾招劍法,正是不歧故意弄得「似是而非」的太極劍法,用來教給藍玉京。他臉上的神氣也好像是對不歧說道:「我沒冤枉你吧?」

  不歧定了定神,說道:「我的師父不會這樣說的,這只是你的猜想!」

  聾啞道人不慣說謊,用手勢答道:「用不著真人說出來,我也知道他是這個意思。」

  不歧稍稍寬心,但仍然止不住驚疑:「京兒為什麼不告訴我就走了?昨天京兒在師父身邊留了那麼久,是不是師父還和他說了一些什麼,他卻對我隱瞞呢?」越想越是放心不下了。

  聾啞道人離開後,他四顧無人,便即腳上用力,把聾啞道人寫的那兩行大字抹去,他的內功稍遜聾啞道人,抹過的痕跡卻是不能弄得平整了。

  不歧驚疑不定,思量片刻,一咬牙根,心想:「著痕跡就著痕跡吧,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主意打定,便即到藍靠山的家裡去。他想,藍玉京可以和自己不告而別,但總不能和「爹娘」也不說一聲吧?他是想要從藍靠山夫妻口中,試一試是否可以打聽到一些他尚未知道的事情。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