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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何家是絕了種的,當年的戈振軍,現在的不歧則已遠赴遼東,是誰來此拜祭何玉燕的墳墓?他又怎知何玉燕葬在此地?

  不戒猜想不透,搖了搖頭,心想:管他什麼人來過,我趕快把師父吩咐的事情辦妥就走。他是帶了一把鐵鏟來的,於是就開始鏟土。

  他氣力大,不過一支煙時刻,就挖開了那個已經被戈振軍填平的坑,當地一聲,鐵鏟觸著蓋在屍體上面的一層木板。那層木板已經裂開,不能起保護屍體的作用了。唯一的作用只是使下面的骷髏還保持人體的形狀而已。

  不戒撥開浮土,站在坑底,把隨身攜帶的火石擦燃,一看之下,不覺又是一呆。

  在坑底並排排列的是三具骷髏!

  原來戈振軍一直以為,即使掌門將來要把無極長老的遺骨遷回武當山安葬,這件差事也必是交給他辦的。當年他由於妒忌的心理,沒讓耿京士和何玉燕夫妻合葬,說出來恐怕師父對他會有不良印象,因此他就把這件事隱瞞了。

  三具死屍,右邊那具是耿京士的,左邊那具是何家的老家人何亮的,當中那具才是無極道人的。

  經過了十六年,沒有棺材的屍體早已腐化了,只剩下骨頭。

  幸好不戒是自幼就跟無極道人在一起的、他也曾經到過何家好幾次,和何亮、耿京士都相當熟識。骷髏還保持人體形狀,從身材的高矮和骨架的粗細也就不難辨認了。老年人的骨頭和少年人的骨頭也有分別,這一點也是瞞不過精明能幹的不戒的。

  他歎了口氣,原來不歧師弟當年並沒有讓耿京士和他的師妹合葬。嗯,這也怪不得他,他的師妹本來就是他的未婚妻。耿京士當年勾引師妹私奔一事,不戒是知道的。當年他也曾很不滿意耿京士的所為,他的同情是放在戈振軍一邊的。

  發現耿京士的屍體,雖然引起他的感喟,但卻不令他感到奇怪。發現何亮的屍體,那就令他大大的驚疑了。

  驚疑還並不是這件事情的本身,戈振軍當時是在匆忙中掘兩個坑的。為了省時省力,他讓何亮和無極道人葬在一起,那也是不戒可以理解的。不戒並不是那種拘泥於尊卑有別的人,一個老家人和武當派的首座長老葬在一起,他倒是覺得無所謂的。

  引起他驚疑的是何亮的頭骨,何亮的頭骨是黑色的。只有中毒身亡的骨頭才會這樣!

  在他細心察視之下,終於在何亮顱骨的一條縫中,發現一枚小小的梅花針。他是武學行家,用不著什麼推斷了,這枚梅花針當然是淬過劇毒的無疑!

  何亮的死因明白了,他是中了毒針身亡的!

  死因明白,另外的事情卻更難明白了。第一個問題:是誰發的這枚毒針?跟著的那第二個問題:為什麼要用毒針來殺何亮?何亮不過是個略懂武功的老家人,要殺他易如反掌,用得著用毒針來暗算他麼?

  當然他第一個想起的行兇者是耿京士。

  根據戈振軍,當年向掌門人的稟報,這個老家人何亮正是死在耿京士手下的。

  但是不戒再想一想,卻還是覺得可疑。

  按照戈振軍當年所說的經過情形,何亮是給耿京士失手推跌,因而摔死的。何亮武功不強,而耿京士當時在心情激憤之下,出手不知輕重,以致誤殺何亮,如此解釋,情理是可通的。

  但現在卻有新的發現,何亮竟是死於毒針!

  即使耿京士有心要殺何亮,他也無須使用毒針。何況武當派乃是名門正派,門下弟子一向嚴禁使用喂毒暗器的。雖說耿京士曾經離開師門一年,但在那一年當中,料想他也決計練不成那等神妙的暗器功夫,可以殺人於不知不覺間。

  不是耿京士,那麼又是誰呢?

  當然不戒不會懷疑到戈振軍身上。戈振軍和耿京士以及其他的武當弟子一樣,都沒練過梅花針這門功夫。何況,戈振軍更沒理由去殺何亮。

  唯一的解釋,只能是當時有人埋伏在暗處,偷施暗算了。不過,不戒想出來的這個解釋也還不能令自己滿意。因為梅花針是輕微的暗器,要用梅花針來傷人,非得埋伏在很近的地方不行。而當何亮被殺之時,在場的除了耿京士之外,還有戈振軍和何玉燕,這三個人都非庸手。那人發出梅花針,又怎能全都瞞過他們的眼睛?

  不戒猜想不透,心裡想道:「且不必想他,待我把這三個人的遺骨都帶回武當山去,稟明師父,然後再和不歧師弟一起參詳。」

  主意打定,他開始收拾遺骨。

  忽地覺得頭頂有股勁壓下來,不戒應變極快,一閃閃開,只聽得轟隆一聲,一塊大石頭落了下來,把三具骷髏都壓得碎成片片。

  不戒拾起鐵鏟,雙腳一撐坑壁,飛身躍起。說時遲,那時快,又一塊大石頭拋了下來。不戒人在半空,鐵鏟揮出,三十年的內功在這緊要關頭發揮的了作用,真力所到,當地一聲巨響,那塊大石頭竟被他的鐵鏟鏟得倒飛回去。他的雙腳亦踏上了實地。

  但就在此時,伏擊者又換發暗器,這次不是用石頭擲他了,是排列成三個品字形的九枚透骨釘向他射來。那人的腕力也真強勁,九枚透骨釘發出的嘯聲好像利箭一般可以射穿他的耳膜!

  不戒揮舞鐵鏟,把九枚透骨釘全都打落。雖然全都打落,他的虎口亦已隱隱感到有點兒發麻。不戒是個武學大行家,鐵鏟一碰著對方的暗器,立即就知道那個人是運用內家真力發出這九枚透骨釘的,不禁大吃一驚,心裡想道:「奇怪,這人練的內功,怎麼和本門的太極神功頗為相似?」微細的,只是那人的內功似乎較為霸道,透過暗器傳來的勁道也是若斷若續,不似他得自武當掌門真傳的精純。

  「暗器傷人,算得什麼好漢,有膽的出來!」不戒喝道。

  話猶未了,立即就聽得有個帶外地口音的男子笑道:「不戒道長,我知道你是武當掌門的衣缽傳人,素仰貴派內功高深莫測,我這不過是試試你的功力而已。」

  這個人是戴著蒙面巾的。

  不戒喝道:「你若是想和我印證武功,何必藏頭蒙面?」

  那人哈哈笑道:「你又猜錯了。對不起,我是想殺你的!不過,我不是想用暗器殺你,我是想用劍殺你!咄!看劍!」他先說破,這才出劍,表明不是偷襲。

  那蒙面人出手端的快如閃電,說到一個劍字,劍光已如匹練般卷了過來。他拔劍、飛身、出招攻敵,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姿勢也極其美妙。這一招劍法,不戒一看,竟然又是似曾相識。

  鐵鏟沉重,不戒一見那人劍法,就知難以遮攔,果然不過數招,就被那人攻得手忙腳亂。那人笑道:「我若連拔劍的機會都不給你,恐怕你死不……」

  「死不瞑目」這句話尚未說得完全,不戒已是一個細胸巧翻雲,倒翻出三丈開外,陡地一聲大喝:「你要殺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雙臂一振,鐵鏟挾著風雷之聲,從他手中飛出,向那人攔腰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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