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梁羽生 > 武當一劍 | 上頁 下頁
一六


  無相真人道:「不錯,這倒不是我有先見之明,當時我還未知道有那麼厲害的對頭的。我差遣不戒上京,主要的目的還是在查明真相,其次才是防他遭人毒手。嗯,但現在可不同了。」

  無相真人雖然沒有言明,戈振軍也懂得「不同」之處。如今既然發現有那麼厲害的潛伏敵人,當然是更可慮了。如果無相真人是現在才派人上京,那就應該派遣武功更高的人,以保護霍蔔托的性命為主要目的。

  戈振軍忽地想起無相真人剛才用的是「對頭」二字,心有所疑,道:「據無極師伯的說法,暗算丁師叔和他自己的那個兇手,太極掌力已是在他之上,顯然是本派高手。不知掌門對此是否還有懷疑?」要知倘若已經斷定是本門中人的話,那就應該用「內奸」二字,而不是泛指「對頭」。

  無相真人說道:「有這樣造詣的本派高手寥寥可數,我想來想去,並沒那個可疑。是以我不敢斷定他必定是藏在本派的內奸。」

  戈振軍道:「但太極拳是本派不傳之秘,外人怎能練成太極掌力?」

  無相真人道:「張真人創立本派至今,亦已有二百年了。二百年中,練成太極掌力的道家、俗家弟子縱然不是太多,為數也是不少。難保沒有一兩個把本派的武功傳給外人。例如對武學成迷的人就往往有個毛病,見了別派高明的武功,就什麼戒律也忘記了,寧願把本派更高明的武功和別派交換的。二百年中,只要有一兩個這樣的人,本派的『不傳之秘』就會給外人偷學了去,那個人若又經過一百幾十年的一代一代傳下來,那麼,當今之世,若有外人的太極掌力練得比我更高,那也不足為奇了。」

  戈振軍一陣迷茫,心想:「這一層無極師伯確是還沒想到。」說道:「若然如此,事情豈非越來越複雜了?」

  無相真人道:「我不敢說是或不是,總之,整個事件還有許多疑團我都未能猜想得透。唉,但願不是本派的奸徒所為就好。茲事體大,你也不必胡猜亂想。反正不戒這一兩天就可以回來,到時或者能夠找到一些線索。」剛說到這裡,忽地有人推門而入。

  戈振軍吃了一驚,不知道這個膽敢闖進掌門人密室的人是誰,但想必是本派中一個重要人物。

  他心念未已,謎底已經揭開。只見那闖進密室來的中年道士已是叫了一聲「師父!」但眼睛卻看著他。

  無相真人笑道:「剛說曹操,曹操就到。不戒,我們正等著你回來呢。這位是你何師叔的大弟子,名叫戈振軍。你有話但說無妨。」

  不戒滿臉風塵之色,也顧不得與戈振軍敘同門之禮了,當下便即匆匆說道:「稟師父,弟子有辱使命,來到京師,已經遲了一步!」

  無相真人心頭一凜,問道:「霍蔔托怎麼樣了?」

  不戒說道:「已經死了!剛好是我來京師的前一天,突然暴病身亡的!」

  無相真人道:「暴病身亡?那有這樣巧的事?是不是給人謀殺的,你查過沒有?」

  不戒道:「稟師父,此事似有蹺蹊,我也不知他是否被人謀殺,甚至不知他是真死假死!」

  無相真人眼睛一亮,忙道:「此話怎說?」

  不戒道:「我遵師門之囑,一到京城就去拜候那位退休的震遠鏢局的前總鏢頭石鑄。他是老北京,三教九流的人他都認識。我托他查霍蔔托這件事,結果他從一個下三濫的小人物口中,查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

  無相真人道:「哦,是怎樣意想不到的事情?你說得仔細些。我們一起參詳。」

  不戒道:「那個下三濫的小人物是個專偷死人東西的人,即盜墓賊。霍蔔托是個新來京師的人,無親無故,掘這種人的墳墓,風險是最少的。所以霍蔔托雖然是在錦衣衛當差,他也膽敢在他下葬的第二天晚上,便去發掘墳墓了。結果,令得他對石鑄大歎倒楣。你猜怎樣,不但沒有陪葬的珍品,連衣服也沒有。甚至更出乎他意料的是,打開棺蓋,連屍體也沒有!」

  無相真人道:「哦,連屍體也沒有?那麼是誰替他安葬的?」

  不戒道:「聽說是錦衣衛的幾位同僚替他料理後事的,其中一個也是石鑄的老朋友。據那個人說,他的確是親眼看見霍蔔托的屍體被放入棺材!」

  無相真人道:「但按常理來說,屍體是絕對沒有人偷的!」

  不戒說道:「但也有一種可能,他是給人毒死的。毒死他的那個人,恐防留下後患,故而毀屍滅跡。」

  他見戈振軍土頭土腦的樣子,怕他聽不懂,又再以加解釋:「中毒身亡的骨頭是黑色的,所以縱然死了多年,也還可以驗得出來。兇手害怕他日有人開棺驗屍,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莫過於自己先行動手,把屍體盜走、毀滅了。」

  戈振軍道:「這個可能不是沒有,但更大的可能還是假死。」

  不戒道:「所以我說這是一個疑案,是真死?是假死?是謀殺?是病亡?都不容易斷定!」

  戈振軍喟然歎道:「但願他是假死才好,否則最後一條線索也都斷了。」但不知怎的,他口裡雖在歎氣,心底卻也有幾分「如釋重負」之感。

  無相真人忽道:「霍卜托寫給耿京士的那封信呢,是不是在你手上?」

  戈振軍道:「那封信已不見了。」

  無相真人一怔道:「怎會不見的?耿京士沒帶在身上麼?是到了你的手上才遺失,還是沒搜出來?我想你不至於忘記搜他的身吧?」

  戈振軍道:「他是帶了來,但我也不知是怎會不見的。」當下只好把當時的情形,比較詳細地說給無相真人知道。

  無相真人歎道:「想不到一個疑案之後,又是一個疑案。倘若那封信是給人偷去的,咱們就更難查明真相了。」

  不戒道:「但那封信,師父不是曾經聽過丁師叔口述的麼?」

  無相真人道:「我要的是霍蔔托的親筆字跡。他死了也還有用的,你懂麼?」

  不戒道:「恕弟子糊塗,我想不出有什麼用處。」

  戈振軍道:「如果將來發現霍蔔托還有另外的書信或者日記之類的東西留下來,咱們就可以用這封信的字跡去辨別真偽。」

  不戒道:「啊,不錯!你的腦筋是比我靈活得多!」他本來不大看得起戈振軍的,此時卻不覺另眼相看了。

  無相真人道:「振軍,你今後打算怎樣?」

  戈振軍道:「弟子已是無家可歸的人,那還談得到什麼打算?」

  無相真人道:「好,那你就留下來吧。我會安置你的。」

  戈振軍道:「多謝掌門恩典!」掌門將怎樣「安置」他,他亦已隱隱猜到幾分。故此,他的心中雖然仍然充滿哀痛,但在哀痛之中,卻也有點兒為自己的前途而慶倖了。

  無相真人道:「好,你現在可以跟我去向兩位長老報喪了。」

  ***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